“国际家庭”里的桂桂 曹光雄
桂桂在四姊妹中是大姐, 小时性格内向, 大有大家闺秀仪态。她父租我西街家铺面开百货商店,家境殷实。而我家仅靠先辈留下点房产出租租金、再是靠父拖板车维持生活。故虽与桂桂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因贫富悬殊,我俩尽管同龄,便也玩不到一起。 待到工商业改造公私合营后,桂桂家搬离了我家,从此再无谋面。再后我们长大, 听说她在株洲田心车辆厂文工团当演员,我很惊奇:一个小时很矜持、人前多说句话就红脸的女儿家,何以就成了会唱会跳、出得众的姑娘呢?此时,我已从省城学院在读生从军,提干后与桂桂的堂妹成家,她也与长春籍男同事结婚。那年夏, 她伉俪双双来广州, 找到军区大院我住所探望,久别重逢,只见她丰姿绰约,她先生伟岸英俊。她一改小时腼腆神情,很热情地健谈别后工作、生活,洋溢着姊妹深厚情谊,我真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改革开放后, 她离开株洲, 随夫出国去了莫斯科,先是做皮袄生意,后开酒店。我这时也因照顾年迈父母从穗申调回郴州。她每年春或夏也带着一双儿女回郴,给父扫墓、陪伴健在的老娘一段日子、和姊妹们团聚。其间,她向我们倾诉了在异国创业的艰辛和风险:在苏联解体混乱时期, 曾多次遭遇莫斯科当地强人嫉恨华人赚他们的钱, 而砸、打、抢。不得已她请三妹、四妹夫妇, 并小弟, 陸续来莫斯科帮打理, 以人多势众威慑当地强人,维持生意。 桂桂的儿子娶了莫斯科女孩作儿媳, 女儿则嫁给了蒙古国摔跤运动员, 成了名符其实的国际家庭。遗憾的是, 她先生五十来岁便过早地离世,她便随儿子、并从国内接来外甥继续打理酒店。心里最不快的是,她不会俄语,无法单独与当地顾客交流,儿媳也不懂华语,以致婆媳之间无法沟通。尤其不解的心结是, 儿媳过门后,孙子长大都上莫斯科大学了,儿媳都未喊过她一声妈妈。这种异国异样的风情,常使桂桂魂牵梦绕思念家乡亲情。去年夏季她回郴,看到如今郴州的惊喜变化,亲朋们安居乐业,便向姊妹们道出了“叶落归根”的想法。 “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我已厌倦飘泊,我已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桂桂的话让我想起了《故乡的云》中的歌词。念及此,我便笑着表达支持她的决定。不料她嫣然一笑,更不料,竟然当着她姊妹、还有我爱人的面,喊起我的乳名,问我少男时想过她么?这使我很吃惊,一个曾经很矜持的女士,怎么会大方地提这么撩人的问题?可能她多年在俄罗斯,受了异国风情影响,思想开放啦;要不就是她既回忆小时不待见我、又对比起现时我对她的关心,而颇有歉意,故用此话温馨慰籍、或调侃我。她说毕,在场的姊妹们都笑着当大玩笑开心,对我吼道:“快讲,快讲”,我为不使桂桂不快,便婉转地说:“我不敢想,不敢攀高枝啊!” 说罢,桂桂笑了,笑得很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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