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土地河
---深深怀念我的姨妈 罗范懿 妈妈和外婆家的人都叫我姨叫“颜不济”,小时候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妈妈姓王,姨妈又怎么姓“颜”呢?记得小时候我多次问过妈妈,妈妈不识字,固然不明这三个字的意思,她只知道是因为姨生得矮小而送给她的外号。我至今也不知道姨妈在娘家的正号,知道姨妈有正号是姨嫁到了新洲的明清湾,我们官陂老家人都叫明清湾一带叫土地河。自从姨嫁来土地河,她的小名“颜不济”土地河人都不叫了,这里的人都叫她“爱娇”,姨父和土地河的人都送给她这么个宠爱娇贵的名字。今年六七月间带姨妈在长沙湘雅医院检查治疗时,我认真端详了姨妈的身份证,上面端庄地印着她“王爱娇”的正名。 看到姨这个正名,我心里油然生暖。这个生在旧社会,过早失去父母恩爱的多病“不济”的弱女子,总算成长、成家遇上了新社会,感谢新社会,感谢土地河,感谢姨父,感谢土地河的父老乡亲们,让我姨妈在这里安家立业了,培养出三个男孩个个正道有为,各有事业,孙子女更是后生可畏。 让我想起了五岁那年。我知道姨要出嫁了,我不想姨出嫁,土地河很远,姨嫁到很远的地方我就没姨带我了,我真想阻止姨嫁人,姨就总是可以带外甥崽。那时我真羡慕人家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哥哥姐姐,我却都没有,姨嫁人了不连姨也没了?当然,姨嫁人是不能被我所阻挡的。出嫁那天,我硬是从外婆家开始走路,随吹吹打打的队伍一直把姨送出外婆家、送过自家门口、送到土地河,把姨送进新房时我还要坐在姨的怀抱里。父母和送亲的人都要回家了,我哭姨为什么不跟我们回家,我也不愿意回家,更不愿意走路了,大人们只好把我放在了抬杠(花轿)上抬回了家。 姨父姨妈同是孤儿苦出身,他们相濡以沫,恩恩爱爱。我懂事后,知道姨出嫁是门当户对,找对了人家,尤其是土地河人都不叫我姨的小名,姨妈在土地河生活美满,为人有口皆碑,我心里无不感激。 从此,我爱上了土地河。那时候,逢年过节我最想来土地河,来了就不愿回去,这点正像姨未嫁人之前在我们家一样,每次回家都要哭一场。我爱上了土地河的明清湾,爱那姨家门旁土地河上的杨柳树,那大柳树弓身躺在水面上,任我们坐在树身上洗脚,河水清悠淌笑,小鱼同我们嬉戏,河风更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我也爱上了那条土木走廊的小街道、木栏凳,让人踩得溜光的卵石路,过往路人休闲、歇凉,也让我和童年好友们做“家家”;我还爱上了明清湾前的木桥,平生见过和走过的最长的木桥,桥下水不很深,清沏见底,哗哗流淌,常有想从桥上跳下去痛快洗个澡的念头,桥那边有开阔的沙洲,有水坝,有发电站,有碾米房,姨家的“茄子火”和“白米饭”更是最早诱惑我的现代讯息。 星移斗转,我后来在县上工作了,每次来新洲下乡我都要尽可能拐过来看姨。一次次看姨开心,也一次次看姨老了。一次姨妈患了眼病,我要表弟他们带她住进县城医院,也总算从省里赶来特效药保住了姨的另一只眼睛,后来我看姨妈却不再直面看我了,我老开脱说谁没有老的时候,但姨不听,她生得矮小却心气天高,真恨眼病又伤了我姨的自尊性;我每去土地河,一次次也看明清湾在变,变成了一排排现代化的水泥楼房,汽车、摩托在门前呼啸而过,那柳树虽然还矢志不移地在为我们生活多些快乐继续卧底,可河床干涸,有水也不流了,连河岸的石头、冬茅都乱成了蓬头垢脸的老大婆;木桥也不见了,土地河改了道…… 土地河下游的镇上和县城自然更加都变得现代化了,城镇建设把土地河畔的青壮年也吸引进了城市里创业,留下老的、小的、残的守在河边的柳树旁,在城里的打工仔牵挂娘,在河边呻吟的娘牵挂着打工仔,崽想回土地河看看娘,却事业不在土地河,打工工场在千里外;娘很想弥留之时常见到亲人,却又担心亲人会把苦苦挣的一点钱都花在了路费上,城市建得再美最终都还是城里人的呀,打工仔们老住在工棚里,即使工棚改成了公寓,那也不是安息老娘真正的家呀?只有这几十年捏熟了脚下的这一片土地、听惯了那日夜流淌的河水……土地河---才是真正能安抚人心灵的那个“家”! 从城里到农村、从农村到城里……道道心河日夜流,哪是源头?哪有归宿?你什么时候才不折腾、捉弄人呢?你能不能给农村的父老兄弟流出一条顺水行舟的路呢? 今日突然接到姨妈去世的噩耗,我却人在天涯。当年,赶来长沙的特效药可以保住姨的另一只眼晴;今年,还带姨妈亲自去了长沙湘雅医院这个全国一流的医院作了彻底检查和治疗,五个科室的专家教授们却都面对姨妈的病束手无策,说是癌指标偏高却又说不是癌,估计也许是看姨的身体瘦得早被病魔吞噬得差不多了,我搀扶姨妈时感觉姨身上只剩下几根肋骨,每次我都手指发抖、心里生痛。是癌非癌,医生不让住院,只好带药让姨回土地河自行疗养。疗养需要人和时间,人自然有,三个男孩却都远在千里之外,他们都有家,那边都有创业工场得守着,眼下都得挣钱送孩子读书,我也坚持要在北京的表弟回来带姨来长沙检查治疗,也只是了却心愿,没有效果还浪费了表弟他们的车旅费,姨回到土地河病却一天天吃紧,有时痛得想寻短见,我们都按着良心劝她不要,我要她坚持住,今年要为她做七十大寿;可她又老想要几个孩子守在身边,痛不过了就打电话催他们回来……娘盼崽、崽想娘,娘又盼崽多挣钱、崽又想刚刚才返回打工场,小孩下期又要开学了……亲人就都这么矛盾着,心里矛盾就又多一大病魔在折磨,有时表弟还对我说娘可能是脑子里的病,在说胡话,我表面坚决反对却心里又在默认:不是吗,这不是当代的所谓城市发展、经济发展的“高烧症”吗?这种“发展”让占中国百分之八十的劳动力每年疯狂地向城市转移,让占中国百分九十的农村土地频频抛荒,农村变成“空壳”,基层干部也只能带领几乎多是些留守乡村的老弱病残在大喊抓新农村建设,农村的生力军却都拥挤进城市在建设一座座“城市标志”、“形象工程”作现代化核弹头的“靶子”?这“城市高烧症”却还几十年难退,它拖累了多少农村和农民父老兄弟?我在安仁二十一个乡镇开展文化长征活动之后曾撰文发表大声疾呼:《归来吧,父老乡亲》,可又有什么用呢?中央不也在高喊“加快新农民村建设”吗?又能快在哪里呢?劳动力不回归到农村这片广阔天地里来创业,新农村永远也建不起来,单凭钢筋水泥来粉饰农村是不够的呀,或许还构成了对农村自然生态的破坏。 土地河啊,您该幽静时得幽静,您该咆哮时得咆哮,这是大自然赋予您的本性!我姨妈已带去她永远也不明白的病痛折魔从您身边离去了,中秋节我在电话里还听到了姨妈的声音,她一直还在向我追问她身上的病,之后就声音也听不到了,相信姨妈临终前也还想追问……我辈可真正是欠下了姨的一笔未了的心债……呜呼!我深信姨妈身边的土地河也在呜呼,它在为我姨妈、也在为其自己的不明不白…… 姨妈安息吧!人来到世界上都得离去谁都明白呀,外甥五岁能徒步为您出嫁土地河自始至终送了行,你我回想起来都很值得,土地河是条大自然赋予的一条最美丽的河,您的子孙和土地河人都会自觉让土地河这条滋养人类的生态母亲河回归到科学发展的规律上,土地河有一天会开发生态旅游,土地河会更加美丽;姨妈,今日我却不能为您送行,外甥远在天涯海角,从您出嫁那天开始我们不都已走过了半个世纪,我还得继续在人类徒步远征,继续向新一代人传播长征思想;姨妈您也可放心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那里有神灵的宫殿,什么问题都可以在那里找到解答,那里是天堂,是极乐世界,您去那里可以找到姨父,再结连理,再发光华…… 姨妈,我们祈祷,我们祝福,您安息吧! (写于2011年10月31日海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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