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靳文艺 他是继红军之后,完全按照原线路、原起止时间地点、徒步走完25000里长征路的第一人;他是我国新闻史上连续步行的路途和时间最长、发稿最多的记者。罗开富——曾任全国政协委员、经济日报报业集团总经理、常务副总编辑等职。1984年至1985年,他历时368天,以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走完了长征路,用亲身经历宣传红军百折不挠的长征精神和感人事迹,在全国产生广泛反响。今年4月,年届70的罗开富,再次踏上25000里长征路。 “喂,喂,罗总,您走到哪里了?” “我刚走出雪山草地,还在……山里……” 手机信号断断续续,混杂着汽车颠簸的声音,刚讲了几句又断线了。记者下意识看了一下时间:2009年6月15日晚上9时。此时,罗开富和他的同伴正行进在甘南的山路里。按照行前计划,7月初罗开富将到达红军长征的终点陕北吴起镇,正式结束25000里行程。 2009年4月12日,年届70的罗开富,办完离休手续,从红军长征离陕北最远的起点福建长汀出发,决意再次完整地重走一遍25000里长征路。家人、朋友、同事、领导都十分担心,25年前在长征路途中落下的病根至今还没有痊愈,执拗的他却迫不及待,匆匆上路。 25年前,第一次徒步长征路,他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1984年10月16日,时任《经济日报》云南记者站站长、42岁的罗开富,在50年前中央红军长征出发的同一天、同一地点,从江西于都县出发,踏上了二万五千里的漫漫征途。用了368天时间,罗开富完全按照当年红军行走的原路线、原起止时间地点,徒步走完了长征路,成为继红军之后,完整走完长征25000里的世界第一人。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罗开富平均每天步行75里,同时还要沿途采访、写日记、给报社发稿,一共在《经济日报》头版连续发表《来自长征路上的报告》300余篇,创造了我国新闻史上记者徒步行走时间最长、连续发稿最多的纪录。 368天徒步行走,一开始罗开富是怀着新奇刺激的心情上路的。在寻访红军遗迹、查看地方史料、一遍遍聆听当地老红军的深情讲述中,在泥泞山路间摸爬前行、风餐露宿的日日夜夜里,罗开富渐渐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躯和灵魂已经完全融进了红军长征的时间长河,“自己就是一个红军战士!”红军百折不挠的精神品格和坚定信念支撑着他风雨无阻一路向前。在贵州高洋雪山滚下悬崖左腿被摔成骨折,坚持不住院,由多人轮流扶着用一条腿继续走路。从江西出发时罗开富体重148斤,到了四川甘孜泸定桥时只有98斤了,7个月长途跋涉、超体力行走,罗开富瘦掉了50斤。杨成武、王东保等多位红军将领和报社总编辑安岗前去探望,看到他骨瘦如柴、身患重病,想换人续走长征最艰险的雪山草地;妻子非常担心他的身体,含着泪在电话里告诉他,要陪他一起去走雪山草地,罗开富死也不肯,“就是死我也要让接替我的人背着我的骨灰走过雪山草地,走到陕北。”在最艰难、最无助、最难熬的时候,罗开富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向红军学习!要坚强!要挺住!”1985年10月19日,罗开富终于在中央红军50年前走到长征终点陕北吴起镇的同一天也走到了吴起镇。中央军委专门给他发来了慰问电。 25年来,他生活在红军25000里征途刻骨铭心的记忆里 在担任经济日报报业集团总经理、常务副总编辑的日子里,尽管每天事务缠身,稍有闲暇,合上眼,长征路途中那些熟悉的面孔和往事便又浮现脑际。在他的办公室里,堆满了有关长征的实物、资料,有红军用过的马灯、梭镖、挖工事的铁铲,也有他自己当年穿过的球鞋、军大衣,贵州黎平老人送的铁拐棍,还有救过他命的一根绳子等等。 每当夜深人静,城市的繁华与喧嚣在微弱的灯光中渐渐平息,罗开富常常会想起自己在日干乔草地身陷泥潭、在塑料袋中留下遗言等待死神降临的情景,“四周寂静得让人恐惧,我仿佛脱离了地球”,罗开富噙着泪花,“有多少红军战士的生命,就是这样静静地消逝在一望无际的沼泽里啊”。根据史料记载,10万红军走进日干乔草地时,已是衣衫褴褛弱不禁风,有一万多红军永远没有走出荒凉浩瀚的沼泽地。每每想起雪山草地,想起在草地中心沼泽地上留下的红军遗骨,罗开富就会情不自禁热泪盈眶。这是今天和平环境中生活的人们难以体会的情感,罗开富由衷地感叹:“共和国是无数革命先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啊!” 25年来,罗开富一直生活在红军25000里征途刻骨铭心的记忆里。多次重返,查证史料。根据日记出版了由张爱萍将军题写书名的《红军长征追踪》(上、下部),还有记录当年沿途2800多名向导、陪同和240多名医生签名的《见证征程》。长征的一切已经融入了他生命的血液,梦想完整地重走一遍25000里长征路是他晚年最大的心愿。 带着嘱托和使命上路,25年圆一梦,这一次他要不留遗憾 25年前走红军路,时任经济日报总编辑安岗要求罗开富,必须每天写一篇稿,不准骑马,不准坐车,不准抄近路,要完全按照红军原路走,每到一地要有人签字为证。为了赶路赶稿,赶着找乡邮电所发电报稿,每天的睡眠只有4个多小时。虽然沿途遇到了不少老红军,却没有精力和时间深入访问,也来不及核实史料,寻找红军留下的遗址,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走完长征路回到北京后,罗开富向在京的老红军做汇报。肖克将军听了汇报,要求他要多访问老红军,尤其是因伤病留在当地的老红军,一再告诫:“我们不能忘了他们啊!”有一次,在人民大会堂开会,罗开富见到聂荣臻,向聂帅报告在湖南通道县梨子界山区采访时遇到的一件事,当年红一军团警卫营在这一带遭到敌机轰炸,牺牲了20多位指战员,当地瑶族群众掩埋了遗体、建造了红军墓,却不知道烈士的姓名。聂荣臻恰好是当时红一军团的政委,他神情凝重地叮嘱罗开富:“最好能找机会再到梨子界,尽量搞清楚当时战斗情况和那些烈士的姓名,记住一个也好啊!” 好多老红军知道罗开富执著于长征路,总是嘱托他帮助寻找失散的战友及其后人。看着这些老人一个个离开人世,罗开富重返长征路的心情愈加迫切。担任全国政协委员后,长征沿途的变化和当地群众的生产生活状况,更是牵动着罗开富的心。 2009年4月12日,与两名志愿者结伴,罗开富终于踏上重返25000里的路途。和25年前不同,这次重走长征路,罗开富不用向导,不要医生陪同,以车代步,自己走,自己看,自己听,用身心去感受。他说:“若非不得已,决不打搅沿途的地方领导。” 毕竟年纪不饶人。上路一个星期,罗开富的三叉神经就开始发病,疼得他牙齿松动不能张口,讲话只能打手势,嚼饭也困难,有时只好生吞。罗开富强忍着疼痛,坚持行路。25年圆一梦,带着嘱托和使命上路,他发誓这一次要尽量不留遗憾。 一路感叹,一路惊喜,寻找老红军,核实长征史料,不遗余力 前度刘郎今又至,小扣柴扉无故人。一别25载,当年罗开富沿途结识的老红军、老向导,如今已大多离开人世,永藏于他们胸中的那些感人故事还来不及记载,空留的遗憾已无法填补了。罗开富油然生出一种紧迫的使命感。他奔走于山村乡寨,遍访当地老乡,终于找到了101岁的曾福祥、98岁的刘家祁两位老红军,他们还能够清楚地记起那些刻骨铭心的战斗场面,讲述了许多不曾了解的情况,罗开富如获至宝。 到了湖南通道县,罗开富不忘聂帅的嘱托,通过县委帮助终于找到了红一军团警卫营的司号员邹盛栋。他当时被炸飞左眼,因伤留在了当地,没有继续跟随长征的队伍。96岁的老红军邹盛栋,如今已双目失明,他向罗开富详细述说了在梨子界山区,遭敌机轰炸时的战斗情况,陆续回忆起了埋在无名红军墓里的战士姓名,有廖国荣、赵庭辉等烈士。 在雪山草地,罗开富翻山越岭12个小时,终于在脚木足河谷找到了刻在岩石上的几条红军标语。其中被误传了多年的“打到成都去吃大米”一句,原来石刻上的红军标语是,“打到成都去,活捉蒋介石”。 为了核实外界普遍说草地沼泽已经干枯的传言,罗开富再次走进日干乔草地亲身去感受,结果证实了今天的沼泽地还是和以前一样,仍然烂泥密布,深藏危险。 感叹25000里今昔巨变,新中国建设成就足可告慰英灵 从福建长汀到江西瑞金,从遵义会议会址到雪山草地,罗开富穿越了11个省区,用脚重复着昨天的历史。一路走来,感叹红军路25年的变化真大啊! 在途中,许多群众和地方领导知道他就是25年前来过的记者,宣传红军长征的热心人,都把他视作亲人,热情接待。 在贵州黄平县旧州采访时,两位老人听说罗开富要寻找红军遗址,冒着大雨主动为罗开富带路;在革命老区遵义,一位研究红军史的专家,打出租车2个多小时追赶到罗开富,陪着他四处寻访。 在四渡赤水的9个渡口,当年红军住过的老房子、走过的石板路如今仍完好保存,被辟为供后人缅怀先辈的红色旅游地;许多红军长征经过的地方已成为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的基地;革命老区的乡亲们介绍红军在当地的历史活动和自家生活变化时,都如数家珍,倍感自豪。 25年弹指一挥间,新中国也将迎来60周岁生日,改革开放的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的荒山秃岭,如今绿树成荫;当年的急流险阻,如今天堑变通途。作为长征精神的体验者和传播者,罗开富由衷感叹:长征路变了,变得年轻、充满朝气,而唯一不变的,是老区人民对红军的无限缅怀和深情。 【附记】 年初,罗开富告诉记者,要重返长征路,他的秘书黎明寄来了许多背景资料。记者一路连线采访、问候,至本文发稿时,罗开富已驱车走完了长征全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