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美 甲 罗范懿 爷爷的左手缺片指甲。我多次听父亲讲爷爷痛失指甲的故事。 我从小就爱美,还以买识字本骗取爷爷的钱作了一回美甲。也怪那美甲师在我指甲上绘的魔怪图吧,把爷爷吓了一大跳,爷爷上气不接下气地骂我“小地主婆”、“资产阶级”……气得爷爷差点喘不上气来了……那次,爷爷用拐杖打了我,还打了我父亲,责难我父亲“养子不教九分罪,多个豺狼多付魔爪”。 自从那次父亲硬把我十个指头上的图案都用文刀刮净后,我再也不敢在家里作美甲了。虽然,父亲和爷爷后来都常给我讲大道理小道理,他们也都在理上,但我们对美甲的看法总还是存有代沟,一时很难磨合。 长大了,老师上美术课我一直最上心,后来考上了中央美院,爷爷的肖像画得老人找不出半点差错,他直捧胡须笑,连捋胡须的那个没有指甲的手指也画得维妙维肖的。 爷爷指甲的故事我总记得:旧社会,爷爷家没田地,家里很穷,爷爷十二岁就为地主家做长工,一直要做到大年除夕为地主家祖上上了贡、祝了福,自己才能回家。那次上贡时爷爷端贡盘不小心,手指甲划破了一盘红烧猪肉的一层红皮,地主婆说我爷爷撞破了她家的彩头,硬要破我爷爷的指甲血来祭祖,狠心的地主婆用她涂了紫釉如虎爪的指甲,硬把爷爷左手的一片嫩指甲连根挖出来……可怜我少小的爷爷当时是怎样揪心的痛?那美甲却凶如虎爪,留给爷爷心上一生的痛恨。后来,爷爷扛枪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爷爷身边有听不完的战斗故事,印象中老人讲得最多的是:一次西藏剿匪,爷爷手无寸铁同土匪搏斗,正是凭蓄得那锋利如钢凿的母指和食指甲,才把土匪手上的动脉血管掐断,保住了自己,消灭了敌人! 昨接父亲急电:爷爷病危。我从首都赶头班机飞到爷爷身边,只见爷爷面对我脸色青紫,嘴唇蠕动,急着要对我说什么,终将一口气憋在肚里,没有喘上来……爷爷永远地闭上了眼晴,嘴呈说话状半张开,舌面上深深的沟壑里似乎还在溢出什么声音……爷爷的左手紧紧地抓住我的右手,那没有指甲的手指背也像爷爷干瘪的舌头纤陌纵横,也纤陌纵横地似乎要发出一种声来…… 这时,我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手已在城里作过美甲……刚才让爷爷看见了?! 我狠下意识地把手指都握紧着,由倾耳静心想听到爷爷最后还在想对我说什么,到拼命呼唤着爷爷…… “爷爷,醒醒吧!今日孙女的美甲是和谐盛世的象征,不再是您说的那种魔爪呀!……爷爷醒醒吧,您不要再生孙女的气了呀,快醒醒吧!……” 记忆中,爷爷为让儿孙明大理、多读书,在他下地干活的时光里从没见老人有空闲剪过指甲,我拿剪刀要帮他剪去那伸出来老是积污呈黑色的部分,他也不让,还洋洋自得:“战争年代我的指甲还深哩!如今干农活也要留着点,泥里水里,干活不也正在修理指甲,指甲留长留短,活计它自有分寸。”也是呀,爷爷的手天天干粗活,脏的东西不也陆续早在干活中自己跑掉?仅从这一点也足以证明“劳动人民的手最干净”的伟人名言。后来,直到爷爷不能下地干活时我才有了这种孝敬爷爷的机会,爷爷老得手脚瘫痪了,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到要给爷爷修剪指甲,有时父亲早为爷爷剪了指甲,我也还要帮爷爷修理,修了手指甲又修脚指甲。只是我在美大又选修了《美甲》课,课余还拿到了《美甲师》的证书,双休日美甲勤工俭学收入也不少……这些只父亲知道,却都不便告诉爷爷。我每次只管尽可能地运用所学的美甲技能,修理得老人全身舒畅,甜甜地睡去…… 爷爷抓紧我的手放松了,无力抗拒,撒手人寰,全放松了……那上面的指甲刚被父亲修理过,它永远不再长出来,永远不再让我有修指甲孝敬爷爷的机会了…… 只爷爷的嘴却还张开着,父亲伸手想合笼老人的嘴,却僵硬得怎么也合不上,像还在要说什么…… 抚摸爷爷冰冷的手,那手指,那指甲,那被地主婆挖走的血漓漓的甲片……我撕心裂肺的哭,痛恨自己的美甲不该让爷爷看到,是美甲,是自己从首都赶回来气死爷爷了啊? “爷爷醒醒吧!今日孙女的美甲是社会和谐的象征,我还在想,要让天下人都有条件、都有时间、都有心情去美甲呀!这手指甲是人随身的劳动工具和防身武器,更是人类生活质量的一个重要标志呀!修得人们的心灵和行为内外美甲如一,不正是您枪林弹雨、身经百战所追求的世界和平、共产主义,那不正是世上真正的美甲吗?!……” 我抽泣难断、哭诉不止……不知不觉,爷爷闭上了嘴,很安祥。 看着爷爷像我平常为他修剪指甲时那样甜甜的睡去……这回,我很想让老人带着美甲去天堂,把爷爷一生崇拜的、父亲精心写作的,九位世界伟人和巨人的传主头像,一一画在爷爷的指甲上…… 2011.3.14于长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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