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腿 要去重走长征路,我自然首先想到了我的父亲。 父亲85岁了,下身因风湿几乎瘫痪。我带队伍去家乡采风时看望了老人家,省里来的市里来的还有县里来的罗书记、邓主席、陈书记等领导和文艺界师友也去看望了老人。父亲正躺在一张睡椅上,一时爬不起来,只能躺着同各位握握手,当我凑近他的耳朵介绍这一路陌生客人时,听说是来自长沙的郴州的还有安仁县委的领导,浑浊的眸子陡地一亮,双手很想支起身子要爬起来,罗成琰书记连忙向前制住老人不要爬起,就这么躺着,好好休息。我本想扶老人一把,也就让老人躺着休息好了…… 那天我特意留在家里好好陪陪父亲。记忆中,父亲养我到18岁离家参加工作就一直没好好同父亲聚一聚,来家也是陪家人吃餐饭就匆匆走了,离开父母快30年了,老人眼中儿子也就像过路客。 入夜了,父亲招乎母亲给我整理好一个床铺,说了又说要翻出那床红毛毯给我盖,那是我第一次去韶山参观时给老人买来御冬的,如今我的儿子也二十多岁了,两老也没舍得盖几次,母亲从衣柜拿出来还是新的一样。我看弟弟那边新房里整理了床铺,不忍心去睡,我来到了父母住的老房子里,要陪父亲睡睡。 听说我要同他睡,父亲倒显得怪不好意思,又说两人睡挤,又说床铺没来得及洗,又说他咳嗽我不能入睡……我知道父亲因咳嗽把烟也戒了,不再要我带烟纸来,他用的烟纸都是我的小说草稿子,新稿子他不用,买烟纸他骂人……父亲虽然不识字,他却真正成了我每篇作品的第一品味人。 我顾不上老人嘀咕,脱鞋在床沿坐着就想躺下……想小时候我也都是睡里边,就干脆从父亲身上跨过去在另头的里边睡了。母亲也说让父亲睡外边好,他咳嗽要吐痰。父亲见我躺下了连忙拉他身上的被单给我盖过来。我感觉父亲睡得很别扭了,他使劲往床外边靠,深怕碍着我。我又很想去靠近老人的身体,又担心老人会这么别扭得跌下床去……我只好爬起身,过来凑近父亲的耳朵跟老人说说话,问他还记不记得他小时候给我们讲过的西藏剿匪和解放大西南的故事,常说的那些拉萨、西康、沾益的地方还想不想去看看……父亲倒反问起我:“你还记得?”我说我记得,我还想去你打过仗的地方去看看。我知道父亲是很想去看看的,但他想去去不成了,只是笑……他两次去过那边:一次是随国民党部队参加抗日远征军从那里去的缅甸,后来又参加解放军解放大西南的战斗……我还记得他常给我讲躲在大象腿下打日本鬼子,那腿才是腿,长成百年古树般的腿,还有那高排长,还有修筑川康和康青公路的故事……父亲突然不笑了,说那山上氧气少,人生存也困难,你去那地方干什么,不要去。我说我是跟着毛主席当年带领红军长征走过的路走,红军长征今年正70年了哩……父亲没作声了,过了很久他双手支撑上身爬起来,问我:“一个人去?”当时我只好撒谎了:安仁就有好几个,一共有几十个人,是单位组织搞一个“重走长征路”的纪念活动。他又问:“走二万五?坐车吗?”我回答:走路,红军不也是走路吗?红军打仗走了一年,我们估计要走半年。我见老人笑了,似乎还点了点头,就再没说什么。我也就扶老人躺下。 关了灯,母亲很快打鼾了。她并不明白二万五是什么,长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凡单位上的活动就都是好事,就应该去参加。父亲没有鼾声,也没咳嗽,还是开始那样同我睡得别扭,面朝床外……我忍不住摸父亲缩成虾弓一样的身子,还有那条腿……我心里陡地一酸…… 这腿杆我小时候双手怎么握也握不住。印象中,父亲的腿很壮实,我看他的腿也就去想象父亲讲那大象的腿,走起路来地震山响,扬起尘埃。不出远门的父亲很少穿鞋,足趾张开像把五指耙,立在地上四平八稳。记得一次父亲从农田里洗脚上岸,我突然发现他脚背上裂开一道寸长的口子,裂口的皮肉血淋淋,我惊讶……干了半天的活,父亲却好象还没发现似的,听我一说,只随手把那绺皮肉合拢来,说:“没事,肉总是在长。”酷暑天,我们的脚踏在红石晒谷场上烫得直冒烟,父亲的肩上还要压百斤谷担,可在上面走过不停……我好奇看了父亲的大脚底,原来上面长得厚厚一层像鼓皮。还有一次父亲的脚被蛇咬了,见他当即用指甲像划萝卜一样划开伤口,把血放出,蛇也被他打死了,人安然无恙。那时我还以为父亲的腿上长有夜光眼,漆黑的夜里他不打火把走上十几里,我坐在父亲背着的手心上,父亲怕我夜里睡了着凉,背上的手还不停地拍打我的小屁股,我就这样荡漾茫茫黑夜随父亲的腿跨过山坡、越过田野、淌过小河…… 那次是我病了,要到乡医院去看医生,朦朦胧胧的我倍加感到父亲的神奇——南征北战打日本鬼子、打淮海战役、打美国鬼子……那一口袋的勋章原来正是因为有那么一对神奇的腿!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也常常这样在被窝里摸摸我的腿……慢慢我也感觉到,那是父亲在一天天盼儿子长大,长出同他一般神奇的腿来…… 我长大了! 云石山的根 由于“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导致红军在第五次反“围剿”战争中的失败,中央红军被迫放弃已建立4年的瑞金中央革命根据地。10月7日,发布战略转移命令,红军于10月10日开始退出瑞金西征突围。但各路军行军开始的日期不一,后来通常把10月16日担任前卫的红一军团在这一天夜里开始撤离中央苏区的时间定为出发时间。 这之前的毛主席已是半个月就被排挤离开了瑞金中央苏区进入于都县城。“左”倾冒险主义的领导者的共产国际代表人物李德和党的总书记博古,有意在中央红军战略转移时把毛泽东排除在决策圈之外。一是以毛主席因患疟疾身体虚弱为由。就在这年春博古还向李德提出要把毛主席转到苏联去“治病”,但莫斯科鉴于毛对红军和苏区的重要作用,尽管他们和毛有分歧,共产国际认为毛的威信和名字在当时都是不可小看的,最后未能同意李德和博古的意见。毛主席当时也声明:“我不去,我不离开中国。”二是去于都“调查研究”的需要,毛主席主动提出去视察新建的赣南省,离开了云石山。因此,毛主席的西征战略转移可以说在月初就开始了。当时,在党的领导层中占统治地位的“左”倾路线“苏俄”派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把毛主席开除出党,甚至要置人于死地……可想,当时,被李德、博古架空了的毛主席的处境之艰难,党内斗争的复杂…… 我们同李老师在去云石山的路上就开始了对当时情况的回顾和分析。 上午10点半,瑞金市教育局副局长袁登骅随车陪我们来到云石山,市电视台记者又陪同我们先去参观云石山上毛主席离开瑞金时的旧居。 从一座石崖往上爬两层石阶,我们在“长征第一山”巨幅摩崖石刻旁合影留念。那石灰岩都生得朵朵云絮一般,煞是好看,大自然留下的杰作!都像钢筋铁骨一般的种种灌木从岩石的缝隙里奇迹地挺拔出来,谋求生存和发展的根们不远百米千米,在岩石上迂回曲折,终于找到一丝石缝扎进去……有的树估计当初只是天外飞来的一粒种籽在岩石凹进去的部位借助天上的雨水发了芽,为了这颗树芽,根们就尽显其能顽强地向四周活动起来,寻找生的希望……因此,这云石山上的大树完全是盘坐在岩石上的,后来的根也长成了大树壮实的屁绽,或成了大树的腿,为了平衡树本身的重量和受外来风力的侵袭,有的根,尤其是那要抵制北风,维护大树平衡的根长得比树杆还要粗,但粗也只是根……远远看去那根又像大树飘下来的彩带……可想,云石山多是先有树后有根的自然奇象,根的远征跋涉完全为了树的参天挺拔……“长征第一山”根的精神正是我们今天要学习的红军长征精神啊!…… 我真被这云石山上大自然神化了的那石那树那根陶醉了! 再往上爬,上面正是毛主席离开瑞金踏上西征突围之旅最后留下的旧址。这原是一座漂亮的小庙,离红军总部不到两公里,当时一直支持李德的张闻天也住在这小庙的一厢,这里就增进了毛主席同张闻天的一些重要交流,后来发现他们在这里的交谈对中国革命的成功起了重要作用,就像那盘在岩石上的树终于有一支根找到了水源和土壤…… 毛主席在云石山本也是可以随便出入红军总部的。但由于他的意见领导人不予理睬,他也就很少过去了。政治局开会后来也很少通知他。加上从1934年仲夏到10月,他疟疾缠身,有时卧床不起——有活动也是很勉强的。这位正40岁的汉子,颧骨高耸,双颊深陷,憔悴消瘦,黑发长得几乎齐肩,两眼却总是那么炯炯有神。他表面上显得平静,内心却心急如焚。由他主要发动的这场革命运动,和朱德一起建立的军队,四五年前开创的中央苏区以及建立整套的机构,如今都落到了那不懂中国国情、二战时只指挥过城市街垒战役的来自莫斯科共产国际的那位神秘莫测的代表李德身上,还有总书记的博古这位高度近视的眼镜先生身上了,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革命前程渺茫。三人领导核心中李德、博古串通一气,周恩来这位总参谋长也只是一位执行上级命令的优秀军人罢了。退出中央苏区实行战略大转移的命令作出之后,周恩来也向在于都的毛主席报了信,毛主席在于都也重点研究了那边的地形地貌,加上在云石山同张闻天的交流,他对红军冲出包围圈,粉碎蒋介石的第五次“围剿”,建立新的根据地,革命最终取得胜利还是充满信心的。 我们在云石山“毛主席的旧居展览室”了解了当时较为详细的情况,也进入了那间毛主席当时充满病痛、忧伤并也唤发出新的勇气的那间简朴的住房。 我举着我们长征队的行军队旗,邀两位战友在毛主席住室里的那张消瘦而刚毅的挂像前合影留念——我想:我们重走长征路暂遇到经费上的困难算什么?三个人包括66岁的李老师不都比当时的毛主席的身体要好得多吗?…… 云石山的根啊!你就是那样的钢筋铁骨一般充满力量! 我们在毛主席旧居前接受瑞金电视台记者采访后,下面来人催我们下山。快11点钟了,云石山中学全体师生正在山下要为我们送行! 国道上两部三轮车 过了万田乡的“红军桥”,前面去于都县城的“长征路”成了323国道。我们中午11点在红军桥头的国道上吃中餐。 一歇下来,脚痛和肩痛就都袭过来了。我脱出解放鞋和袜子,原来脚痛的地方已多处磨出了血泡,关键部位的血泡早已穿破磨出了嫩肉;不一会身上也凉起来,里面都汗湿的内衣裳又不便脱,现在换了下午行军同样是透湿,那登山包连背带也汗湿了,估计包里的衣服也被背上的汗水渗透,即使身上不出汗了,里面衣物是干的,打上背包就马上又湿了,因此换衣服是没必要的。我们只有催店里的老板快点上菜,马上用饭菜暖暖身子。 李老师也在看自己磨出了血泡的脚……只有老陈那双踩山药的脚还安然无恙。 很快吃了饭,每个人的矿泉水瓶子里都加满了凉开水,我们挎上背包开始在国道右边的人行道上行军。三位插小旗、柱拐杖的迷彩服队伍在国道上招人显眼,前后从身边开过的车子,有按喇叭鸣礼的,有减速从驾驶室向我们伸出各种形色的脸的,或挥动一下手,或“喂”一声…… 我们的行军在这国道上完全成了一道风景了,脚痛、肩痛都要挺住,走出长征队的风采来…… 打听到达于都县城还有28公里,今天还只行军10多公里路,下午的路还远着……我们的腰就觉得有点挺不住了,脚上磨出的伤口也痛得厉害,但嘴巴都不说出来,腿仍然不停地朝前挪动,已明显让人看得出我们步履的艰难…… 后面一部三轮车朝我们不停地按喇叭,发出那种焦渴斯哑的声音,我们出于礼貌也只好向它挥挥手,三轮车就飞快停在我们的前面,走出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挥手要我们坐他的车:“去于都吧,一人15块,我送你们去!” “我们是徒步长征的,不坐车,不坐车。”老陈连忙朝三轮车摇手。 我是想坐车了,但心里又不好说出来。看看李老师,李老师头上流下来的汗水几乎把眼睛都蒙住了,因脚上有泡,站在路上人也是歪斜的……这副痛苦的样子 ,今天还赶20多公里路到县城肯定有问题?他也不说出来,因为我们的行军纪律“九不准”有这么一条“不准有遇到困难丧气退却的言论”。老陈也看李老师,李老师又看我,他们俩又都看我…… 见状,司机可来神了:“走吧,愿意坐,上车,15块一个,不坐我就要走了。” 我向老陈点头,示意他去说个价,别这么拖坏老人的身体了。 “呃,三轮车,我们是重走红军长征路的,今天走路怕赶不去于都县城,你反正顺便带我们去,便宜一点吧?” “再也不能便宜了,前面还有这么远的路。再说你们走长征路的都有钱,国家拨钱,愁着这一点。”司机说。 “我们是自筹经费走红军当年走过的路,老表你也支持一下吧?”老陈又走近他,想要他优惠一点,“也只二十来公里路了,按客车每人只5块钱,我们给你十块吧?” “不能支援的。我们搞个体户的是靠赚钱过日子。现在我们只认钱,还谁认什么长征不长征?”司机边说还一边过来看我背上的那面小红旗。 “你走吧,我们不坐了,别再耽误你的时间。”我说。李老师也想说了。 司机转身就上车呼呼地起动车子,开出十几步远又停下来,不息火转脸在车棚的小窗里对我们喊:“上车吧,10块就10块。” 我们就还是卸了登山包往车棚里的货箱上塞,爬上了车。 三轮车呼地赶路了……我要他开慢一点,司机头也不点一下,还加足了马力,呼呼地开得更急…… 车子开出不足3公里,在一个叫黄麟公馆的地方突然息了火。见司机这里摸一摸那里拉一拉,车子再也呼不起来了。 抛锚了。附近又没有修车的地方。 司机要我们帮他推推车,我们也帮他推推,推了也没用。 “走吧,我们再也不能在路上耽误时间了。”听我这么一说,都去赶紧卸车上的登山包和拐杖。 “对不起,我们要赶路。你要收多少钱?”老陈背好行李对司机说。 “再等等。修修看?……”司机不好说,还想收个全价钱。 老陈给了他3块钱,一人一块。我们丢下那司机和三轮车继续沿国道拐杖响起来…… “没有坐车的命啊?我正恶心难受要晕车了,车子也就走不动了。”李老师说得喜忧参半。 “看来也不能坐车呢?出发时说了是徒步重走长征路的。你看,这不坐车车也坏?”老陈意味深长地说。 大家都摇头会意:不可想象,不可想象……看来只能是立足两条腿了,一天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硬性赶,也不要再打路上车子的主意了! “只是苦了那司机。坐坏了他的车,还只赚到3块钱。”李老师说得好幽默。 “这贪财无义的人让他受受苦也好。竟然对红军长征没有一点意识?好的,这条路上的长征英魂还真灵,就给他个小小的惩罚,去赚你的钱去吧?” 老陈说得大家都开心地笑了……也笑我们自己:让我们在于都这块中央红军长征集结出发地上受个教训、留点启示——在革命先驱们用鲜血染红的这条路上是不能说假话的,只能按你的初衷,一步一个脚印,老老实实去学习、体验红军长征精神才是! 我们就都不原谅那起了血泡、磨出嫩肉的脚和被背带勒得胀痛的肩膀了,前后的车子你走你的,大家都少干扰点……走,一步一步,大步朝前走…… 我们还去国道旁的于都梓山乡永丰村参观了那里的新农村建设,李老师、老陈还向路边的老表采集了那里一片片红得发紫的红桃K种籽…… 按照我们每天早投宿的原则,下午5点就开始一边行军一边打探路边有没有旅店了。傍晚6点钟了,还是没有,晚上7点钟了,仍然没有,一路只是休闲垂钓的或餐馆,没有住的地方,老百姓家里也不让住,说国道上乱人多,老表们都不敢留过路人。 前面一栋很豪华的平房,华灯亮出一片艳阳天来,估计是别墅或宾馆了……老陈过那边去打听,不是宾馆,是厕所。可厕所周围又没有任何加油站之类的公共设施,前后很远连老百姓住房也少见?公厕又是锁的?我们对这国道旁边不设旅店倒有带空调的豪华厕所犯猜疑…… 老百姓告诉我们这里离县城不到10公里了,一般要住宿的也进了县城……因此这也就是国道上没有旅店的原因吧? 我们夜行军到了梓山乡谭头村的地段,已是晚上快8点钟了,后面又一部呼呼的三轮车开过来,我还以为是下午那部被我们坐坏了的三轮车追过来了……再追我们上车,硬要赚回那已说定了的每人10块钱? 我一见这三轮车就反感。它却老跟在我们的后面慢慢地开……并不叫我们上车。 “走我们的,别理他。可能是刚才那部三轮过来了。”我不屑一顾地跟后面的人说。 “不是,我看清了,不是刚才那部车。”老陈告诉我。 三轮车飞快开到我们的前面停下了,司机从车上下来,果然不是刚才那个20几岁的后生子,是个中年人。 司机说:“走长征的,上车吧,我带你们进县城。” 我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走长征路的?” “我下午从这过去就看见你们的红旗了,刚才我又看了你们旗帜上是毛主席写的‘长征’两个字。你们不简单,像当年红军样一路走过来,这精神值得我学习!快上车吧!我带你们一程。”司机伸出拇指对我们说,又催我们上他的车。 我想起下午那车已被我们坐坏了,等下又坐坏你的车,我们就做坏事了呀?不可为之…… “小兄弟,我们车子不坐你的,倒麻烦你帮我们在路边找个落脚的地方。”老陈说。 “这路边没有住的地方。去县城吧,我带你们去。”司机边说就一边要卸老陈肩上的登山包了。 “呃呃呃,别急,坐也得先说个价钱,多少钱一个?”老陈连忙制止。 “我是顺便,不要钱。再赚钱,我这晚上了也不会随便停车。见你们几个老同志确实可敬可佩。我不会要钱的,上车吧!”他一边说就把老陈的登山包先塞进了拖斗车棚,我们也就只好自己卸了。 李老师说:“我坐不得车,你们就帮我把行李带去,反正不远,我走路算了。” 我就说要老陈一人先带行李进城,等下电话联系。 三个人就都不肯上车了。三轮车就只好开得同我们走路一样的快,司机又停了车说:“你们上去试试,我把速度开得很慢,不会晕车的;再加上你们的衣服都湿了,车开快了也会着凉的。你们走路还得走几个小时,也会着凉的。我愿意给你们走长征路的尽点力,听我的,先上车试试吧?” 经不住这一番诚心诚意的劝说,我们心里都感激又遇上好人了,别失了人家一片心意。我就要大家都上了这辆“赣B19D51”的正三轮车。 他慢慢地开,开得比我们走路快不了多少。又不时问我们开不开快了,快了会着凉的。司机还两次停下车来,摸摸李老师身上的衣服,还坚持脱了自己的衣服要给老人换上。 “不不,等下你一个赤膊,更会着凉。”李老师怎么也不肯,他脱下的衣服又要他穿上。 司机只好又去慢慢地开…… “不得了,不得了,一个真心的人,长征路上又遇到一个王欢了……”老陈在车棚里感叹。 我也忍不住对司机说:“你还可开快一点,我们这位李老师还可以坐快点。等下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车子却还是开得那么慢,比我们走路快不了多少……一段进县城几公里的路程,他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我要他把我们送到一个老表家中的旅馆去住了。 晚上9点多了,他还不肯跟我们一块吃晚餐,说要请只有他来请我们。那样我们就肯定于心不忍的。 “我们自己也得吃。只添一双筷子吗?又不费钱的。再说,这时候了,你不吃了饭走,会搞得我们晚上觉也睡不好呀?……”这才总算把他留下来。 我们把这名叫肖观长的老表推入上席…… 罗边河的风声 也不知我们在赣州城拣回了彭德怀的手枪没有?总之,离开赣州城我们还是很兴奋的:进城前接到了湖南省委领导打来的慰问电话;在城里我们受到了赣州文艺界和新闻界的激情欢迎,那文艺界同仁们的发言,有的说着说着禁不住就站起来了……与会的没有诗人,假若诗人来了又会怎样?!……因此,兄弟省的同仁们给我们注入力量不小,看来文艺界像我们这样想去“疯”一回的人还不少。我们决定在红军长征路上加大对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多种艺术形式的宣传力度。单靠雕刻标语效率太低,老陈宁可在登山包里又加上几斤,我们在赣州城内买了几种刷写的颜料和胶水,要在长征路沿途能刷写的地方到处写。 走进南康市风岗镇横江村境内的高速公路的一座高桥下,发现省道又在下面通过,这里正是给我们刷写宣传标语的最佳位置,商业广告暂时还没来得及抢占阵地,我们上—— 我在两边粗大的桥墩上写上我们的活动口号: 上世纪长征用马列主义理论唤醒一代人!新世纪长征用马列主义人生感化一代人! 老陈在两边的水泥斜坡刷上: 携手新一代,唤起先驱魂; 科学求发展,中华再复兴。 这算是我们文化长征在万里征程留下的第一处刷写宣传标语了。老陈用浓浓的胶水兑红广告粉,说这样的红色写上去就难以褪色,加上这高桥下是个避风雨的良港,这片宣传广告的处女地总算让我们思想道德建设抢先占领了!刷写宣传标语首战告捷! 不知不觉,我们的刷写和雕刻就一路来到了一个叫做罗边河的地方。 罗边河地图上没有这河的名字,是赣江的一条支流,从江西南康县境过崇义流入湖南汝城,汇入湘江。但河边的老表在这赣水支流开发上大打出手张扬它,老表说别看它隐藏深山无声息,70年前红军长征冲破敌人第一道封锁线的战斗就在这里打响,当年的血雨腥风还犹然回荡耳畔…… 10月27日下午1点半,我们文化长征队驻足河边的一栋民房的小南杂店吃中餐。这里不是饭店,但老表们早发现了我们,三个穿迷彩服的伏在河边崖石上冒烈日刷写和雕刻弘扬红军精神的标语,给我们送水送烟的老表已把我们当亲人,小南杂店自己吃的中餐也让我们先吃了。 老陈放下碗筷,收拾钢凿,照例把登山包上挂着的被人误以为是钓鱼杆盒的二胡盒打开,《十送红军》的悠扬曲调一下吸引不少人……老作家习惯地给围拢来的老表们递送长征队的集体名片,我就顺着介绍“名片”打开了话闸,向十几位老表讲我们文化长征的目的和任务,讲毛主席带领红军在这里冲破敌人第一道封锁钱的故事,讲鲜为人知的“马恩列”伟大导师的人生故事…… 人越聚越多,听得入神,讲得来劲,配乐的也如痴如醉…… 一位在路边工地打工的平头汉忍不住站了起来,接了我的话说: “老红军向老表讲解放的道理,文化长征队向老表讲文明的故事;老红军在长征路上劫富济贫、除霸祛恶,你们敢替老表们打抱不平吗?敢帮助我们去北京上访吗?……” 平头汉并不是罗边人。他讲村里帐目长期不公开,村干部建私房毁水沟荒芜了100亩田,有的村干部楼上聚赌,门外的洪水淹死人无人问津……一位任过20多年的老支书多次上访杳无音讯,那里的老表正在筹款进京,说是这次再也见不到接待他们的中央首长就…… 我见我的这位后来宣讲者比我更激动,那积在肚子里的气点燃就是火苗……虽说我也算个县里的中层领导,可一个湖南的长征者,又怎么去为江西老表们打抱不平呢?我只好耐心解说我还懂得一点党和政府关于逐级上访的规章,现在又出台上访条例了,要他们回去做做老表的工作,按程序继续向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报告,相信党和政府会出面为老表们说话的。一定马上回去,不能去北京上访……最后我还指着我们集体名片上的工作队号码告诉他,以后有事打这个电话,我们尽力随时为老表们服务…… 我们打起登山包离开了罗边河的南杂店,平头汉还远远地站在河边目送我们…… 河边起风了,带着一股鱼腥味扑过来……我们回首平头汉,招呼要他马上回去……真担心河那边会出什么事的? 拐杖声声 折叠好被物,挎上登山包,执稳拐杖,捻灭灯,轻轻掩上门,我们会意一下眼色,又出发了。 凌晨4点多,老乡都还在睡梦中…… 我们睡前付好了宿费,也已提前道了别,那鼾声正是夜谈时江西老表说话的语气,再三托咐,再三祝福,声音酣甜…… 老表昨夜一二点才睡,被我们安排住在隔壁。70多岁的老人了,专程从江西赶来,往返颠簸800多里呀?……该说的话说完了,该托咐的事托咐完了,他们亲眼看着我们把一封封信装进了深深的登山包里……我们这时又下意识摸一摸,厚厚的,甸甸的…… 三位江西老表离上车返乡的时间还早呢,我们出发吧! 轻轻的说,我们缓缓摇转身来,把拐杖提在手上……别让它磕在楼梯板上,磕在瓷板地上…… 出发了!远离了街房农舍,三根铁拐杖在新修的水泥路面上磕出一路的火星子,田野发出脆脆的回声,睡鸟飞起来了,猛兽惊醒了…… 路上的三个影子一晃眼被车灯推上了公路两旁的大树,一晃眼又被拉得长长的铺在路面上,冷不防车轮下一坑污水喷得我们满身,让人哆嗦,影子也哆嗦,没了…… 前面一片白亮亮的,李老师说快要天亮了,那是一条河流。老陈却说那是一块晒坪。来到跟前才知道那是农民搭起的返季节薄膜菜棚…… 听到风吹菜棚的响声,我们不由想起昨夜老表说话的声音: 有村干部敢把县委书记为五保户批的300元棺材费也扣下了150元。水利设施垮了,现在老百姓农田放水一个小时要出5.4元,老百姓放不起水,宁可看禾苗枯死。村支书建私房可以把农田水利渠堵塞一半,看着下游80多亩良田荒芜。组里120多亩地,乡村联合一夜之间卖给老板搞开发,不开一个群众会,老百姓五六年得不到一分钱,讨个说法都困难。村里一年招待费6万多,查出一个村干部的经济问题就达5.8 万多,可村里的帐目至今20年还没公布过。地区为村里疏通水渠先后拨五六十万元了,可一条水渠都没通。上游排洪,浸房屋齐腰深的水,村口淹死了一个骑摩托的老表,老百姓闹得凄荒,可乡村干部却安然躲在楼上聚赌…… 年愈古稀的老党员、村理事会主任不远往返800华里的山道颠簸赶到湖南来找长征队,为老表们理事,我们能不理吗? 又如何理呢?我们还不只是背着,把这一叠报告背到吴起镇去,让老百姓的声音陪伴我们走完这长征路…… 要是我们到吴起镇时能见到温总理就好了,这老百姓写给总理的报告就可以当面送达…… “想得美呢?还想总理来接你?县委书记来接你就比天还大的面子哩!” “李老师在人民大会堂受到过毛主席、邓小平我党两代主要领导人接见过,还跟新中国第一任总理碰过杯,一个全国劳模,这回受到温总理接见也不奇怪吧?有可能呢?” “那都是昔日黄花了呀?这就要看我们罗队长带我们干出很大的成绩来还差不多……” “我们县委雷书记首次发布新闻时对我们的要求还更高呢?” “怎么高法?” “他希望胡总书记来吴起镇接见我们……” “哈哈哈哈……”我们笑得很响,笑得拐杖的声音听不到了,笑得路边的鸟雀高高飞起……越笑腿就越有劲,越有劲就越想说些让人高兴的事…… “注意!说笑话也得把握一个度。我们的肚子上捆了登山包的背带,万一笑断了,可一时就没办法……”我笑着说。 “实在笑断了就扯路边的葛藤接上就是了。”老陈回答。 “要是肠子笑断了呢?”我说。 老陈只好摇头笑:“那我也没办法?” 几部后面挂着 “专修平房漏水”的小四轮车从我们身边开过去了…… 李老师看到那车上男男女女睡在一起就又想起一个笑话: 一个司机带着情妇在驾驶室里修车,让妻子伏到车子底下打手电照着零件,车子修得摇晃起来…… “李老师,车子修好了吧?”老陈笑着故意问。 “没有。她妻子也这么老在车子下面问哩。”李老师说。 “那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我也为那车子下面的妻子鸣不平了。 “这怎么知道?” “哈哈哈……”车子的胎也炸了……“呀呀呀……”我胸前的腰带也“噗”地断了……我们前面的“专修平房漏水”车胎还真的炸了哩,正停下来换胎。李老师又紧接着讲了发生在这种车子上的真实故事: 这一般是一家一车,当然有的也是合伙的。停到一个村子里或是一片居民区,有的就对自己的修理平房漏水说唱表演起来,大家都去围观。尤其农村现在这种群众文化生活少得可怜,一见有地方活跃起来,甚至有斗殴吵架也赶去凑凑热闹。群众没有会开了,不去逢圩赶闹子就只能呆在厢屋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所以,也给计划生育的问题带来难处,生活太单调呀?……”李老师又幽默了。 文革时动不动就是万人大会,吃了早饭男妇老少都要赶到公社的万人坪去参加斗争一个人,在万人坪点名,点名记工分,没去的罚工,在外回来后又要开大会小会斗你……现在却完全相反,放任你自由吧,什么事都不召集你老百姓开个会,只让你坐在电视机边傻看他们几个人在上面转来转去,指手划足的,搞村民选举或上面要选代表了,让几个村干部带着票箱挨家挨户去上门……你看?不“左”就“右”,不“右”就“左”,那协调左右平衡的那个“度”就是这么难把握?科学发展啊!为何不早提出来呢?……我又感叹一番。 “前进前进向前进……”手机又响起来了,是郴州的麻杰主任,信息告诉我们湖南红网从我们到达桂东开始也办我们活动的专题节目,等于他们办的专题升格了,升到省里去联办了,红网转载。 这事让我们高兴,也让我们发愁。专题多了应付稿件也是个难事。没有电脑,每天的日记只有靠我这只手机发信息过去,发手机信息慢得急人,很多字又发不出来,只好用同音字代替,我手机上又没标点符号,编辑有时断句也非常为难,加上白天行军,晚上一躺下眼睛就闭上了…… “前进前进向前进……”手机又响了,叫“罗队长”的是《湖南日报》主编我们专题的蔡主任,我知道他又在催我补充《想念老表》那要发的第一篇文章的素材了,说是因为有些负面材料党报上不好用,删了,删了文章就单薄了,就不好发出来。我无奈,蔡主任一再要我把最感人的最惊险的写出来,可我又不会去编故事,写实的文章真实是生命,我们重走长征路发起文化新长征的也去编动人的小说故事那就违背初衷了,现在各媒体编故事写好话唱赞歌的已够多了,我们还去加入那大合唱就没有我们今天重走长征路的必要了,我们也同样可以坐在家里挖空心思写啊?……人家报社蔡主任自有他的难处,一片好心别当恶意对待……我每次尽量这么控制自己,最后勉强答应补素材。 我拉开胸前的书包,放进去手机,又掏出笔和长征札记本记上,也记上“修车”和“专修平房漏水”几个字,问问经过这个地方的地名,留上时间,又将它们塞进胸前的“办公桌里”。 “李老师,你的房屋漏水的故事怎么不讲了?”我喘口气,转身问后面。 “怕影响你办公。”他说。 “边走边讲故事也是办公呢,不讲故事这条路走得太闷了,路就更难走,所以你们都要把讲故事的能耐都使出来。尤其李老师那幽默功夫更要大放异彩。”我说。 “这故事漏水的情节我可幽默不出来。只知道老百姓围着他们说唱表演后就很快想起了自己家里房屋漏水的地方应马上叫他们去修理,不修也是很危险的。这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就抬抬扛扛的把车上的工具卸到你屋里了,你家就得安排他们吃饭和住的地方,漏水的地方就越修越多、越严重,价格就只能一直往上涨,涨到你完全不能接受时,双方难免气冲几句,他们搞烂的地方就也不修了,还要挟不拿到现钱不修了,不修也不走了……你吃饭了他们自己主动去锅子装,比你还先吃起来,小孩还里里外外缠着你要拿钱,让你早晚不得安宁……实在还不行,亮出来绝招:他们原来是患有‘爱滋病’的家庭,就医证件在你面前一亮,人都被他们吓得半死,没钱马上去借钱,已让他们敲打烂的房屋顶也不要他们修了,送瘟神……” “啊!……”路走得很闷,脚步很重,拐杖声声响起来…… 雨 11月9日,憋了多日的雨终于在宜章大街上噼噼啪啪地落下来……我们于上午8点20分从宜章建筑招待所203房背上行装、披上雨衣,走进大雨中…… 我们想起了11月5日上午11点钟,由桂东县委宣传部领导陪同,参观桂东红军纪念馆之后进入桂东城关中学校园。这时校园里1500名中学生正一人手里抱一只独人凳按20多个班级成20多条线路跑步向校园广场的“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新长征报告会”大红会标奔去……我们也向主席台走去……正在这一时间,人流涌动的校园也突然带动风起云涌,天上的乌云滚滚压过来,学生的衣服被风掀出背心,穿得单薄的学生肚脐眼也露出来了,紧随着一声声闷雷从远处传来,电光又从厚厚的云层像一把把利剑刺向天地之间,又像生气的老师正在黑板上一眨眼划出了重要的波浪线条……眼看一声炸雷、一场暴雨即将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几千人的活动,兵马已出,阵场拉开,我们担心学生淋雨,想让这场宣讲暂停都已来不及阻止啊? 怎么办?我们淋雨事小,眼看学生们淋雨?……不等我主讲人把话说出口,雨点果然就稀稀落落地下来了…… 我们都坐上了主席台。这主席台是设在校园广场的一个高坡上,对黑压压一片每个学生的头脸都看得清楚,我发现目下的每个学生都没有留意天色和正落下来的雨点,都在瞪圆眼睛仰望主席台上的横幅和台上一行人,我扫描一眼主席台上两边的同志,示意马上开始…… 主持人的话筒响起来了,我胸前的话筒响起来了,台下广场的掌声一阵阵响起来了……雨点没了,天开云散了,太阳从云层后面跳跃出来,平房教室屋檐下的麻雀、校园绿荫里的鸟儿都飞出来…… 难道在桂东城关中学时那场雨一直憋到今天才下来? 雨越下越大…… 那天我们同周先生夫妇下午1点多才进县城,这时站在宜章天桥下面等我们的家属看见我们了,我们都向对方赶去……离家快一个月了,她们每天都在等着我们的日记,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我们征途的安危,终于看见我们了,不再是那网上发表的照片,是亲眼看见了自己的亲人:黑了,眼睛瘦出了一个圈,竖拐杖的手虎口也是开裂的,脚上的血泡呢?……家人拥在我们的胸口抽泣不止…… “怎么了?坚强一点嘛!”我们都对妻子说。 雨越下越大…… 那天我们同周先生夫妇共进午餐。周先生夫妇坚持说是特地赶来大陆慰劳我们长征队来的,由他们请客;我们说台湾同胞不远万里赶来,我们又是回到了湖南郴州家乡的长征路上,理应由我们为老夫妇接风洗尘……一时相持不下,双方争得脸红耳赤。 周先生见我们没去住宜章宾馆,没去惊忧政府官员,住在一个民房的招待所里…… 周先生对他夫人说:“当年的红军也就是凭这种精神把国民党军队赶到台湾去的……” 听了这句话,我们三位长征队员都很荣幸,这是出自一位已退役的中国国民党军人的话,这种奖赏比金钱任何奖赏都要贵重啊!他们夫妇还欣然在我们的“万人万言旗”上签上六个醒目的大字: 中国人的模范 两位台湾来的老人上午陪我们走了20多里的长征路,已辛苦了。周有錞先生祖籍就在郴州市,回大陆一次不容易,我们送老人返回郴州同家人团聚。 只见那伸出车窗外的手,还连同那飘逸窗外的满头银丝久久向着我们…… “多保重!一路多保重!”……我们互道珍重,泪水涟涟…… 雨越下越大…… 妻子也离开了,背包里只留下她们从家中带给我们喜欢吃的菜和点心,雨中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三张雨衣都被风掀开……这是我们在长征路上遇上的第一场雨啊!你也别这么多情,我们背上的登山包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的脸更没什么好看的?……想起我们走进家乡,又要离家乡越来越远了,本很想在宜章这离家很近的地方回家看看老人和那坐在轮椅上的孩子,可这是万里长征啊?汝城的几位红军进汝城时不是也没能见到亲人面吗?……越走越远,越离越远…… 雨越来越大……不知哪是雨水、哪是泪水?…… 郴州电视台的记者正不早不迟,雨中赶过来了,把镜头对准我们的脸…… 第一次雨中行军,我没有经验,把湿了的袜子干脆脱出走,没想到那路上的小石子悄悄窜进解放鞋,把这双长期坐机关的脚磨得满是伤口…… 今天雨中只走了20公里路,晚上在宜章的梅田镇上落宿。正遇上江西一位名叫徐明生的农民长征者陪山东荷泽电视台的一位记者重走长征路,他们也住在同一旅馆。徐明生这是第二次重走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了,这次是为山东的苑记者做向导来的。小徐见我躺在床上不便下地,脚多处磨得血漓漓的,马上拿来一把创口贴帮我满脚贴上。徐明生说他对红军万里长征和后来重走长征路的资料研究多年了,像我们这支三人长征队很有特色:目前为止,有党政机关职务最高的队员、年龄最大的队员、胡须最长的队员,笑我们“文化长征队”成“三最长征队”了…… 第二天凌晨,我们继续踏上征程…… 长征的种子
李绿森
我们徒步长征,途经湖南通道奔赴贵州黎平的一个傍晚,来至一所小学旁边的小吃店前。见店里有个年约四十多岁,穿着不怎么讲究,但满面红光的彪形大汉,正坐在店门口的
木墩上吃着什么。见到我们,打量了好一阵,竟惊喜地起身要我们进店里歇歇。因我们急于赶路,只朝他挥了挥手表示感谢,仍急速前进着。他见我们不停,大步追了过来,拦住走在最后面的我,要我呼唤前头的同志一道转回店吃点什么。我没答应,他拖住我的背包不放,急得我连连央求他莫要误了我们赶路。他说,等会用摩托把你们送往投宿的去处,决不会耽误你们的事情。我们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当然不会听他的。
就这样,一个执意要走,一个拖着不放,两人相持不下,惊动了前头的同志。队长回头看了一眼,装着不知这事,继续前进着并向后面发出了命令:“快步跟上!”这使那汉子愣住了,不得不放开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回店里去了。
我感到有些内疚,奈何军令如山倒,只得跑步追上队伍,同志们问我,那汉子是喝醉了酒还是要拉我们进店做生意,我说人家是真心实意,不要冤枉好人。同志们见我为那汉子辩护,笑我是想吃人家的东西了。因一路追赶他们,我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喉眼里像在冒烟,哪顾得和这些后生子磨牙,没想倒使他们笑得更欢了。
可就在这时,一辆摩托冲到了我们前头,“嘎”的一声横停在我们前面。我们大吃一惊,定睛看时,竟是那邀我们进店吃东西的大汉。我们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却先开口了。他说他的家离这儿有20多里,前些天在乡里小学看到了《湖南日报》上刊有我们长征队的图片和报道,对我们非常敬佩,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看到了我们,使他感到很荣幸。并说见到了我们,便想起了他的养娘和70年前长征红军的一位老炊事员,要是没有他们,便没有他的今天。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语,真把我们弄糊涂了,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竟哭了起来,说他是个苦命人,生下几个月便死了父母,多亏了当时在他们生产队当妇女队长的养娘收下了他,将他抚养成人。
我这次参加文化长征,担负着沿途收集当年红军长征资料的任务,于是就着他刚才提到红军炊事员的话题,说他最多只有40来岁,怎么能想起七十年前长征的红军炊事员。
他说他小时贪玩不肯读书,还经常打架。有次,气得他的养娘打了他一顿,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他听罢跪在养娘跟前痛哭,发誓一定听养娘的话,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这使他的养娘也伤心痛哭,向他讲述了自己的身世,使他得知养娘也是生下来便死了父亲,五岁时又死了母亲,靠要饭度日。因为挨冻受饿,得了重病,有次出去要饭,晕倒在一丘水田里。幸亏被长征红军一位炊事员救了起来,将她背回红军连队,不但给了她吃穿,还为她治好了病。
红军要离开这里时,又不能带着她走。老炊事员便利用开饭的机会,向连队里的同志募集十多块光洋,把她送到了侗寨一个无子女的侗胞家里,求他们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抚养,那炊事员为这还跪在那侗家夫妇面前磕了几个响头。所以她永远没忘红军,不管做什么总以老炊事员为榜样,要不她不可能在自己生活也很困难的情况下收留他;她只望他不要忘了他们母子所受的苦难。
养娘临终时,还一再嘱咐他莫忘救了她的那位红军,要他像那位红军那样做人。
那汉子最后又说,他在店里见到我们一个个汗流满面,步履艰难,仍坚持赶路,这使他非常感动,很想请我们进店歇歇吃点什么,再用摩托送上我们一程,奈何我们执意不肯。说着,他从摩托上拿下了牛奶和橘子汁,要我们带到路上解渴。我们先是不接,推辞不了,又坚持要付给他钱。他生气了,说我们太瞧不起他这个粗人,还要我们把这点小意思当作他和他的养娘对红军救命之恩的一点报答,队长这才不得不领下了这份深情,并请他留下他的真实姓名和详细通讯处。
可就在这时,小学里传来一阵钟声,他看了一下手表,连忙向我们挥手道别,匆匆登上摩托飞快地回去了。这是什么原因呢,我们为了弄明究竟,队长带着我们转回了小店,可他已不知去向。
我们向店老板打听,才知这汉子姓姚名桐,本来是个手艺很不错的木匠,前几年在外面打工赚了不少钱。因为寨子里的人大都很穷,他不是帮这家的孩子读书,便是帮那家治病或修房,他赚的那点钱,哪能够用呢。后来,他又利用侗家山区的有利气候,带领寨子里的人发展香菇生产,居然大获成功。
这么一来,寨子里的人不像原来那么穷了,但使他不安的是寨子太小,没有学校,有两个应该上学的孩子,因学校较远,加之山路崎岖上不了学。他为这特意买了一辆摩托,就着新修的公路,把他们送到小学去,这儿虽不和他们同村,且相距20多里,因有摩托接送倒还方便。
学生的家长见他天天接送很过意不去,提出要给他一点工钱。他笑着说有了摩托不骑,岂不成了聋子的耳朵,还说他这么每天骑着它溜上两遍,就如城里人天天跑跑步、做操一样,还锻炼了身体哩。所以寨子里的人都说他就像当年的红军。
队长听罢,沉思了许久,自言自语地说:“长征是播种机确实不假,姚桐不正是长征播下的种子么……” 夜 11月17日凌晨3点多,我们从宁远县城的“新世纪招待所”401房间出发,象往常一样,出发时我们都互相提醒把东西带齐,离开住房都回头看一眼,走在后面的老陈还把每个人床上的被子再翻一遍又折叠好,还看看门背或衣架上有没有丢下洗脸巾……4点钟走出县城大约4公里的样子,走在队伍中间的李老师突然发现他的手机不在身上,我停下来打手电要他慢慢找,登山包卸在路上,东西一样样翻出来…… 这是儿子胡乐耕(我都是叫他华罗庚)送给老父亲万里长征路上的一件礼物,是儿子用熟悉了的,上面带过来儿子的体温、口袋和手指摩挲出来的光滑发亮的印记,出发前孩子手把手教父亲怎么按键打电话和接电话,也只有收发信息的功能没学会了。他也老是要我教他在这手机上收发信息,我也一时搞不懂,他只好在行军寂寞时也掏出来,想要摸索着学会收发信息,也玩玩这现代通讯工具的灵性,我就笑他老顽童玩电子游技了,他就老回答是看看时间几点几分,也常与我的手表相差几分几秒谁准确谁不准确地愉快争起来,其实我知道,他是在那上面看儿子…… 我这时就也看儿子……手上戴的表也是儿子戴了多年的,一块亲戚送他的瑞士表,因为这表是带夜光的,我出发前就跟儿子交换了表,半夜起床写作和夜行军,这表真方便,现在远在他乡,有时坐在床上的灯光下看那张全家的照片也感觉还不如看这手表了,对亲人用过的东西带在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这也就是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打开手机还可以看到对方的形象的现代人也还看重传统“信物”的原因了。 老陈的手机是新的,出发时妻子冬美悄悄买了送给丈夫,有手机就可以随时听到丈夫的声音,相隔万里,夫却还在一丈……可找老陈的电话不少,有广东的、浙江的、安徽的,都是朋友介绍的或朋友亲自打电话要他马上回去用安仁草药帮朋友治乙肝、治跌打损伤等等之类的医院里难治的疑难病,我说这只有叫朋友把病人送到长征路上来了,其他没办法。当然有的就要他在电话里说处方,这就麻烦了,对方又听不懂,叫我发处方信息过去,这鬼药名的字手机上多数打不出,打得出也都是对病人不负责任的办法,不行。为了不影响长征路上的工作,老陈干脆把手机关了,上次家属来到宜章(他家属没来),他也干脆减少这份多余的重量,把手机让家属们带回去了,冬美看到手机一时还不知是怎么想的…… 翻呀,找呀……没有。我突然想起用我的手机拨了李老师的手机,那边是通的,可静静的夜晚我们这里根本没有听到那手机响?我马上关了,担心那手机一响,掉在什么地方立即被人发现。 我问他:“你昨晚手机是关的吗?” “没关。充电我都是开机充的,我担心家人找我。”他回答。 我想起他昨晚为充电的事还专门买了一只分火灯头。因为我们住的很便宜的房间没有预备用电插座,加上我还有手机和摄像机、照相机电池充电,也非常需要一个备用分火灯头,有时一个还少了,充电是我们每住一个地方先就必需要的。 “分火灯头带来吗?”我又问。 “带来了,可上面也没有手机……” 我说:“别再翻了,手机肯定不在身上和包里了,不是丢在了旅馆房间就是掉在路上。” 我把打了他手机的事一说,老人也就赶紧收拾包里掏出来的东西。他就一定要返回去找。 “算了吧?再找回来也难,我们离开走了这么远了,又是晚上。”我劝老人说,心里又想到我们在长征路上已走了14个县市1000多公里了,队伍从一个地方出发还从来没有返回过,红旗一直向前进,不后退…… “我们还只走了几公里路,我一定去找找,实在找不到也算了……你们继续前进,我坐车赶上你们。”老人还执意要返回城去,为几个钱事小,儿子的一片心意,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估计他也能够理解我们?红旗是不后退的! “到了县城,不管找到没找到,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嘱咐那在夜色中离我们而去的背影…… 我们离开老人心里就有些担心,这夜晚,又说他等下坐车赶上,万一他坐车晕车出问题呢?…… “出发时他老弟跟我说,他只有这两兄弟了,要我好好照顾一下……我还是追他去吧?这倔老头真让人有些担心……”老陈对我说,征求我的意见。我也在这么想了,让老人一个人行动,真不放心的,可老陈一走,我们这队伍就是黑夜里都三个人单独行动了……估计老陈也想到这个问题,我才迟迟没提出来。 “你去吧,快点赶上他。到了县城随时跟我电话联系。” 老陈也离开了,我背着红旗一个人继续前进! 凌晨4点多钟,周围一片漆黑,听有狗叫才知道那边有个村庄,村子那边也黑糊糊没一星点光,偶尔有车子过来才给人壮了壮胆,可这时连过车也极少。 车子一溜过去就又留下死一般寂静,路边只有虫叫,还有我胸前书包里正摇动的风铃声和父亲的勋章、纪念章的金属撞击声…… 我紧捂书包里那把勋章和纪念章,父亲说带上它们能壮胆避邪,可那清脆的声音在这个静静的夜里发出来,对人很具有诱惑力,担心让人误以为我是一个金银走私的,怕触发人的贪财欲而拦路抢劫…… 摄像机、照相机和我们的银行卡、现金等贵重物品都带在我身上,我住房间都注意选里面的床铺睡,书包放在靠墙枕头里边,有现金的衣服折叠好压在枕头底下,拐杖就靠在床头边……现在的防盗门都不防盗了,何况我们住的家庭旅馆廉价房间?有了公安局给每个人办的那张身份证塞进门缝里门就开了,这是现在每个人都会,公安局也知道却又不得不如此给丢了或插坏了的身份证补办这“钥匙”,那“万能钥匙”就更可怕了,尽管你的防盗门上有凶恶的狮子头还贴有吓人的门神都是难免遭厄运的…… 这时,两位老同志却都不在我身边,两个人身上又都没有了通讯工具,万一有事,附近的人都是陌生人,连陌生人也都在睡梦中?…… 后面有车子的声音响过来了,我转耳细听是部摩托……难道后面有人发现是我一个人在路上? 我把铁拐杖握得紧紧的……摩托已呼呼地靠近我了,车灯下肯定已看清了我只有一个人,背上还有一个大包,胸前还有个小包,估计也看到了我手里有铁拐杖……呼呼地又从我身边开过去了…… 前面有一眨一眨的红灯在闪着……我知道正是刚才那部开过去蓄意抢劫的摩托停下来了,不出我意料,刚才是侦探我的基本情况,现在正在等我过去,已根据侦探情况拿出了自己的抢劫方案……我还向前吗?真的要我被抢劫了,我们这前面的长征路就无法走下去了?……我这时明显减缓了行军的速度,但没有停步……不能停步!我们的旗帜还从来没有倒退过!现在不能倒退,以后和将来都不能倒退!勇往直前,朝着红军长征的方向前进! 我不好喊叫,喊叫也没用,周围狗叫声都没有,就意味很远没有村子;再说喊叫更暴露你胆虚,让对方乘虚而入。这时最好是要有车子过来,我就可以拦车求救……可是前后都没有来车的星点迹象…… 前进,朝着红军长征的方向前进!……我手里的铁拐杖纂得紧紧的,在路上撞击河卵石子冒出火星……《湖南日报》的蔡栋主任不是老问我们最感人的和最惊险的吗?这不就有了吗?……我要用生命誓死保卫我的书包不被对方抢走,里面有父亲一生最珍贵的身经百战用血汗换来的、有我们新长征的宣传工具、有我们全体长征队员所备的“粮草”……惊险又如何?劫后即使你还能写这稿子,党报敢登吗?…… 我反手把插在登山包上的行军红旗拿到了左手上,对方实在要抢就把这背着的东西抢走吧,这旗帜可不能给你……不,登山包里还藏有台湾同胞不远万里送来的宣传资料,还有江西老表专程送来的一迭报告材料,衣服抢走可以,这两样东西怎么也不能被他们抢走……这样,背上的东西也一样的很重要,都不能被歹徒抢走! 来吧?只要你先动第一手,老子就用这铁拐杖往你头上砸去!……估计他们至少有两个人,往死里打倒一个就好对付了…… 来吧?…… 我过来了,我来到那一眨巴一眨巴的车子尾灯边,定睛一看:不是摩托,是一部停在路上的大卡车…… 我终于松了口气,看看那驾驶室并没人下来……大步朝前走!……夜,留给我虚惊一场……路,越走越亮…… 今夜,他们俩又是怎样过来的呢? “道可道,非常道” 无论是经过夜的一场虚惊还是实惊,我们三个人终于都在道县县城会合了,下榻兴隆招待所307房间。途中我还偶遇了一位“《见证长征》行动组”的湖北宜昌市一位重走长征路的复员军人赵学著。 潇水河畔的道县古称道州,毗邻两广,自秦始皇26年就开始建县,据考古证实这里在15000年前就有了人类活动。可见这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红军长征在占领县城的战斗中用步枪击中了一架国民党“709”战斗机的油仓,飞机坠落县城附近的小甲境内。周恩来在城北亲临督战,并鼓舞红军战士“要拿出百倍的勇气同各种艰难困苦作斗争,不管什么强敌,都要歼灭之。”红军取得了攻城的胜利,这里也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每到县城我一般是不先去宣传部的,让老陈打前站先去报告活动和在部里盖章,表明我们只需要部里支持活动,不在乎部里破费接待。我一个兄弟宣传部的副部长亲自去,担心会给他们增加压力,按现在的单位接待规矩不接待不好,接待又不心愿,避免尴尬。 这天,我却亲自带队员们去了道县县委宣传部,办公室的小周非常热情,我要周华帮我接受了一份20多页的文稿传真,也向《湖南日报》发出传真稿件。宣传部黄副部长从会议中间抽出来接待,对活动认真安排部署,办公室副主任李艳平自始自终陪同参观讲解并参加宣传活动。 中午,黄副部长在道州宾馆设宴招待我们和湖北的赵学著同志……那种气氛是诚心诚意的,双方没有丝毫的尴尬。黄副部长那不喝酒也“高原红”和高原藏民的块头及豪爽,尤其谈起这道州宾馆曾是长征战争中保安团囚禁过红军师长陈湘树的一座文庙,70多年前,这位24岁就很受毛主席赏识的年轻师长就壮烈牺牲在现在这座今天的“道州宾馆”里……令我们不敢忘怀! 今天的道州宾馆同这座已建县2200多年悠久历史的古城发展一样,让古人惊叹、今人赞美,遗憾的是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当年陈师长壮烈的地方了,现代的瓷砖和华灯把那座古老的文庙都覆盖着或是推倒重来,我们在餐桌上幸有黄部长这样的领导牢记了陈湘树师长当年在这里壮烈的故事,我们就当是发生在这个餐厅里的故事,英烈的鲜血就渗透在我们餐桌下的这片土地而被瓷砖严严覆盖,我们穿各式各样品牌皮鞋的脚、绘画了花足甲的脚就都在血土上面的瓷砖上搭起了二郎腿,再上面只管去肠胃化食,再再上面是花天酒地、风花雪月,更有甚之吃甜的喝辣的而倾黄的诉苦的……尽情表演人生吃喝玩乐,将骨壳碴子和摔碎了的酒瓶留在上面,拂袖或颠颠倒倒而去,做一场美梦,又回到老地方…… 我听了黄部长讲的故事心里很沉重,今天这一桌人心情都很沉重……并不是我联想中的那种滑稽,也许凡有良知的人听了这故事后都不会再去滑稽了。又感谢黄部长故事后的一番很有辩证哲理的交谈,餐厅饮食洽到好处,谈吐清浊正气,气氛张驰有度,和谐美好…… 我这位发起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新长征活动的基层领导干部,在道县一中讲课前,教育者先受教育……坐在餐桌上吃香喝辣的时候我就向脚下的英灵悄然许诺:安息吧!我们今天吃你的,不会白吃!…… 离开道州宾馆我们先去参观了红军墙,谒拜了那“为工农革命胜利而奋斗”这副由后人才写完整的红军标语。经过道州宾馆附近的古城墙时,李艳平指着城墙对我们深沉地说: “陈湘树师长在文庙里壮烈后,敌人把他的头挂在这城墙上示众三天三夜……” 经过城墙和离开城墙,我老是在想象那24岁年轻的头挂在上面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我们今天重走长征路来了,年轻的头曾在上面留下的投影似乎还在伴着树荫的小孔成像、变化显现,那头部阴影现在是拉长了还是变宽了?…… 我们穿过古城墙,踏在70年前红军夺城时铺下的浮桥上,遥看、暇想这南城墙上当年“中国工农红军”的军旗胜利地插上这城墙高端,猎猎招展…… 下午4点,我们随队旗从潇水“红军浮桥”上走进道县一中校园,校园广场黑压压一片聚集3700名学生正等候我们讲课。我仍然围绕“什么是人,什么是人生价值,怎样实现人生最大价值”三个题目讲故事,讲了伟人的故事又讲平凡人的故事,更讲中午在道州宾馆里听到的故事: “在红军长征战斗中,陈湘树师长被捕关在过去的文庙、今天的道州宾馆里,这位年仅24岁的师长为了不当敌人的俘虏,把战场上为掩护战士转移已被打出来的肠肚用自己的嘴咬断,壮烈牺牲……” “一位14岁的小红军在墙上一句‘为工农革命胜利奋斗’的标语还未写完就被敌人的屠刀杀害在墙脚下,我们新长征工作队的爷爷叔叔刚刚从那红军墙谒拜过来,我们都饱含热泪在向那位比你们还小的‘红小鬼’深深鞠躬……我们似乎还看到那墙上有位拿笔的孩子在仰望上面他还没有写完的那幅红色的标语而颤颤悠悠地倒下……我们说:孩子,安息吧!你人生后面还有更长的好日子都留下让我们过了,你没有写完的标语,我们普天下劳动人民的孩子和广大谋求民主自由的孩子们,世世代代接着写下去!……” 我激动了,声音颤抖,孩子们也激动不已,掌声一浪高过一浪……校园上空经久不息…… ……我的讲课被学生的掌声一次次打断……讲到下午5点半钟,全场的师生潮水般涌向“万人万言旗”签名留言,高三的大姑娘们竟也跑上讲台,面对公众、含着泪花同我们热烈拥抱,来不及带纸的学生,要我们写在他们的校服上,有的要求写在脸上,有的要求随我们一块长征……校园里开晚饭的钟声响过,学生都不愿意离去,宣传部领导和学校领导都跟学生解释:爷爷叔叔走长征路早辛苦了,要吃晚饭了。可这天的道县一中有多少学生没有吃晚饭啊?…… 有老师感叹说:“这堂政治教学课简直出神入化了!……” 我们不是歌星,也不是明星,只是几个身体力行重走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路的普通长征队员;不是因为我的讲课口才和讲课艺术有什么高人的地方,只是因为我们是刚从红军长征路上一步步走进课堂来的,言传身教的有机结合在学生的脑海里容易产生共鸣;另一重要因素,因为道县一中是“全国为人师表先进集体”、“湖南省先进集体”、“全省双文明先进单位”和“全省中小学德育工作先进单位”……这里有7个“全国优秀班主任”等德才兼备的优秀“园丁”…… 我们全社会每个人都来寻找这种言传身教科学结合的更好方式吧!大家都来努力实现社会感化力和感召力相结合的最佳宣传效果,我们的“用马列主义人生感化一代人”的目标就不会是一句空话! …… 道县一中的讲课反响是我在长征路上推上第一个高峰的一堂课,讲课后我们回到兴隆招待所房间激动得一夜睡不着。李老师和老陈也同我一样的难以入睡……我们还没有拥抱的礼仪习惯呀?我们都是人生第一次被外人拥抱过,还被那同我们一般高大的女学生一个个热烈拥抱……先看到女同学伸手要来拥抱,我这中年人倒还显得羞怯,后来就在那股暖流里如痴如醉了……只知道这是一种纯真的人性的激情迎面扑来…… 我们三个人都在被窝里爬起,谈各人第一次被人拥抱的感受…… 老作家摇头晃脑地用他读八股文的腔调诵读起老子的《道德经》来: 道可道,非常道。…… | |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2月21日16:09 红网 | | 我有过十年的校园生活,估计至少也接受过老师上万堂课的教学。但今天随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新长征工作队,在长征路上听队长向沿途师生和群众讲课印象最深,并今生难忘。 我是罗范懿队长在长征路上沿途讲课的工作人员,因此我堂堂课不缺,至今已听同一个人讲了二十几堂同一内容的课了。这通常应是听一个算术老师每天都讲的一加一等于二的那种让人厌烦的课了,俗话说:饭炒三次不好吃,话说三遍不好听……然而,我置身长征路上沿途课堂听队长讲人生“三观”宣讲却百听不厌。 每到一个县城,我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凭手中的批文向当地有关部门争取这堂讲课。每次开课了我也就像课堂里的一位学生,从头至尾听讲,堂堂一个样,却堂堂新感觉,也堂堂让我与师生们一道去兴奋不已…… 小时候听的老师在黑板上讲课多是给人以瞪目板脸的“教鞭”面孔,今天听的队长讲课却是亲切的“朋友恳谈”。罗队长给学生讲课前都要申明:这不是课堂,学生一天6节课已够多了,就只当这是一次课间休息,大家都放松,谈笑行动都自由,厌烦就离开,或站出来向我提问题,甚至反对我…… 这种讲课无需记录,学生也最多只去在笔记本上记下罗队长提出的三个思考题目:什么是人?什么是人生价值?怎样才能实现人生最大价值?没有黑板上的一、二、三,把些故事串起,跌宕起伏,娓娓道来: 讲马克思也是在座的这般年龄,他发现了自己人生的最佳闪光点,作出了人生为之奋斗的最佳选择;讲他放弃了能挣钱的法学专业,矢志攻读哲学专业,用科学理论去唤醒天下劳苦大众自由解放创造新世界而实现人生的最大价值;讲恩格斯背叛剥削家庭,选择伟大的思想家马克思作为自己终生的最佳朋友,在经济上为支助马克思一家走出困境,自己宁可过二十年“埃及囚禁生活”,去工厂打工赚钱支助马克思的《资本论》创作;讲马克思、列宁和毛主席领导的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上如何面对困难:马克思面对小孩饿死身边也一天没有停止过《资本论》的创作,不受反动统治高官厚禄的引诱;列宁一生经历五次入狱和流放,他一次次用智慧和毅力冲破“牢笼”,最后建立起世界上第一个文明的社会主义国家;红军长征饿得只能在雪山和草地里寻找同类尚未消化完的食物……终于战胜了国民党的围追堵截……讲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泽东最终成为人类上个千年里100位贡献最大的“巨子”之一,马克思和恩格斯还名列前十名……伟大革命导师成为人类家庭的、朋友的、理想的、事业的一座座丰碑…… 讲了伟人又讲平凡人,讲古人也讲今人,每到一个地方还讲发生在这个地方鲜为人知的红军故事,还讲战士的雷锋,讲我们新长征中亲身经历的故事,有时还讲到了校园里发生在学生身边的故事…… 讲故事之后有时他也谈一些自己的感悟:谈什么是人的话题,从生物衍化、动物进化的进程谈自己对人性本质的理解,他认为人与动物的最根本的质的区别应是“奉献”,就是共产党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因此,罗队长作人生“三观”讲座,虽然堂堂课内容相同,但故事不完全一样,常讲常新,真实动人……每堂课参加的对象也不尽一样,我一边听他讲课一边注意观察台下师生和其他不同层次人的反应:“老师”讲了要大家放松,“学生”却不但不放松,有时却听得随故事入神入迷,直至发呆,几千人的大课堂一时就像只有讲课的一个人,一阵肃静之后却猝然爆出一阵掌声,又一次次打断讲课,还经久不断……这又让讲课人不时看手表而担心时间…… 去年的11月19日下午4点半,道县一中操场4000多师生听罗队长讲课,他讲了伟人的故事,讲红军长征陈湘树师长和红小鬼过道州的故事,还讲我们新长征一路来道州的故事及发生在他们校园身边的故事……5点半讲完,主持人宣布请各班班干部上台在“万人万言”旗上签名留言,这时台下的学生止不住潮水般涌上来,来不及去教室拿书和纸的要我们签名留言在校服上、在手上,有的执意要我们签在他们的脸上,不签就急得不行,有的高三的大姑娘了竟然也要同我们拥抱,我见年轻一点的罗队长同高三的大姑娘拥抱还多不好意思哩!有的还竟然提出要随我们一块去走长征路,我们谢绝了,他们就一定要我们答应让他们寒假时加入队伍……傍晚6点,夜色降临,学生还在操场上簇拥着我们,后来还是县委宣传部的领导、学校校长出面解释,说我们长途跋涉辛苦了,应该要吃晚饭了,学生这才依依送别我们……我们依依难舍,我不时转身看看多么可爱的孩子。 现在我们在红军长征路上已走了几千公里了,我们在思念同学们,校园里也在牵挂着我们:江西瑞金的教育局还在给我们打电话,湖南道县的学生还在给我们发短信,贵州黎平三中的全体师生向我们发信息慰问,凯里市凯棠民族希望中学来电说:“这是我们建校几十年来反响最好的一堂课!” 记得那天道县一中的一位老师当场感叹:“这堂课简直出神入化了!”我也有过8年的县剧团乐队生活,也早读懂了观众掌声和泪水形成的剧场效应——我想这作家讲人生故事课,这身穿迷彩服、拄拐杖从二万五千里红军长征路走上校园讲台……这不就是一堂别开生面的“剧场课”吗?! 写于遵义市二OO五年元月十五日 “遵义会议”召开七十周年纪念日(稿源:红网)(作者:陈赞文)(编辑: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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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老山界 老山界是越城岭山脉的一座高山,海拔2142米,华南的屋脊。 红军长征突破湘江之后,剩存的3万多红军要翻过这座大山进入贵州大山区。可翻这座山要一整天时间,上山前,长征队伍只好安顿在山脚下的广西兴安华江镇上。 12月6日傍晚,我们文化长征队三人一路沿漓江上游也赶到了华江镇上,借太阳落山的余辉,我们顾不得一路劳累,抢先爬上集镇附近的红军过华江烈士纪念碑坊。上纪念碑的山道两旁灌木上到处挂有长长的白布条,觉得这可能是当地老百姓悼念烈士的一种少见的方式,谒拜烈士后天很快就黑下来了,我们赶忙打起背包朝挂白布条的小路往镇上回赶,来到“连发饭店”一老百姓家里。接待的是位中年妇女,丈夫在镇上办一家竹制品厂,她在家办饭馆和旅社,门前停部小轿车也是她家里的,一栋三层楼房的后院街另一面又在破土兴建了……一看就知道这户人家家景很旺,经营有方,看我们选旅社犹豫时,她就爽快一锤定音:“你们是走长征路的,宿费免了。” 我们不得不住下来,也只能在她的饭店里就餐。餐费也出乎意外的便宜,三个人四个菜也只十几块钱。 晚饭后我们在华江镇上走动,发现像她家这般规模的餐饮住宿馆有好多家,比她规模大的也还有多家,有的还不像集镇上的,有县城宾馆的气派。看来这小镇上的流动人口还不少,一打听前面不远有旅游区,里面还有更豪华的。 老陈对连发饭店门口的一蹲像海狮的石头摸来摸去,我知道他的意思:能不能在上面刻一句答谢老板的话?我看怎么也不合适,倒把“海狮”给破坏了。他就又不厌其烦地找,把这个想法也告诉了女老板,女老板高兴带他去了后院的新屋场,那里有的是石头。 老板专门拉过来电灯,专门为老陈在石头边烧一堆木炭火……后院的叮叮当当也就不停地在夜空回得山响…… 我在住房里抓紧给郴州网的麻杰主任发出这几天的日记。那边的麻主任见我发一条回一个“已收到”,经常是我发到深夜,他也坚持深夜这么一条条回复我……我想,我们这边在长征路上走,麻杰主任那边也同样是走在长征路上,白天上班,晚上又吵得他不能好好休息。 夜深1点了,外面的叮当声还在响,我这边的手机“发报机”一样没个完了,郴州网那边的麻主任见我没显示“发完”也在一条条等我——麻主任就成了我们日记的第一读者。我为争时间,人也疲倦,发日记也不起草了,这边不留底,若是他那边没收到我就又得从头回忆,从头在手机上艰难地组合文字……因此我发日记时也把麻主任抓得紧紧的,就是他上厕所了我也并不知道,知道也不放过他。我们中间也出现过发过去的没收到,或收到了最后下载编辑出来的是昨天的内容组合到了今天……后来就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大家万里携手,同步长征…… 一觉醒来后没听到那叮当响才知道老陈也睡觉了。 我们又一大早出发,先去参观千家寺的“红军楼”。这是一栋建筑面积252.7平方米、砖木结构的二层楼房,山区常见的普普通通的楼。1928年以前这里是庙宇,后来改为学校。学生在一楼上课,老师住二楼。红军来时,他们都躲到了山上。红军走后,师生回来上课发现吊楼墙上写满了标语。标语既新奇又亲切,尤其是一幅标语组合成一幅漫画,让人捧腹。大约过了一年时间,一个国民党官员也发现了这些标语,于是下令毁掉这些标语。那被叫来毁标语的华江老百姓不知是有心,还是图省事,没有将墙上的字铲掉,而是直接在墙上涂抹了一层纸筋灰便交了差。无意中为后人保留了这些珍贵的革命遗迹:1987年,“红军楼”经过一场火灾之后,涂抹在墙壁上的纸筋灰一块块地脱落下来。这时人们惊讶地发现,墙上竟然露出一幅幅墨写的标语: 红军是工农自己的军队。 当红军有田分。 打倒屠杀工农的国民党。 白军是豪绅地主的军队。 …… 标语的落款都是“红军宣”。广西自治区文物管理部门得知后,拔来3万元专款,对楼房进行修整。1992年清明前夕楼房对外正式开放。 现已剥出的18幅红军标语书写工整,字迹清新,尤以一幅“国民匪党”四字构成的漫画——狗,画面简洁,幽默辛辣,极富艺术感染力……让我们今天的文化长征队深感70年前红军长征宣传队的素质和战斗力量! 1934年12月3日至5日,红一方面军三、五、八军团和军委纵队都经由千家寺翻越老山界,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王稼祥、彭德怀、叶剑英、邓小平、邓颖超、杨尚昆、董必武、陆定一等党和军队领导人都在千家寺住过, 80高龄的当地村民龚正禄老人亲眼所见,红军在村东的一堵墙上还写有“苏维埃共和国万岁”的巨幅标语,因标语那村东的房子被国民党烧毁,后来红军把光洋送到了受灾的老百姓家中…… 我在华江拍下了红军70年前刷写的标语,也拍下了70年后文化长征队留给华江人“诚信之家”的雕刻艺术作品……尽可能用“咔嚓”一瞬间拉近70年的距离! 第二天上午9点,我们跨过龙头江上的一座“红军桥”继续朝柏油公路走,越走路边的休闲所和人工开发的风景点越在提醒我们:脚下的这条路不像我们在课文《老山界》陆定一写的那条路,我们不想去这里的旅游区,倒很想要去走走当年毛主席他们走过的翻越老山界的那条路…… 打听路边一位姓杨的华江退休工人,我们长征队果然走错了路,这是一条去猫耳山旅游开发区的柏油路,那边风光很好,连后来找陆定一题写的“老山界”和“雷公岩”的字都安排放到猫耳山的开发区了,真正的长征路呢? 老杨指着我们走过来的路:“就在那座‘红军桥’的地方沿桥下的龙头江岸上山,那才是毛主席带领红军翻越老山界的道路。” 我给老杨递了一张我们的集体名片,领队伍转身朝来路返回……一路上总觉得这种旅游开发失去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游客回避曾经磨砺出一支铁的军队从此走向一条解放全中国的光明大道的那条在中国历史非凡的山路呢?……当地老百姓不会有错吧?难道是我们的思维错了?因为我很难相信那种开发,因此才老是对回头走着的路也怀疑,我发现东边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也在路边的竹林子里做怪脸笑我们…… 回到“红军桥”边的一个叫龙头组的村子,我们打听一位坐在木屋前晒太阳的老太娘。老人眼亮耳明,名叫李兰芳。她说红军长征经过她家门口那年她23岁了,婆家的伯父是个地主,放风说“共匪共产也共妻”、烧杀、强奸、虏掠无恶不作……于是,这二十多岁的一位年轻漂亮媳妇早藏到山里去了。回来说不是那样的,红军不但不惊扰老百姓,还帮助贫困的老百姓,让她没有眼福亲眼看毛主席从自家门前走过…… 这位93岁的瑶族老太娘一边说一边老摸着自己那双布满了皱纹的手,似乎为这只手当年没去让几位红军握一握深感遗憾。这时,老太娘的儿子肖相亲连忙出门来为我们搬凳让座,里面又出来个年轻人正是肖相亲的儿子,这孩子正在海南的部队服役,是回家探亲的。肖家三代人同我们一块回想当年红军从自家门前走过的情景……上午10点,肖相亲的堂兄肖永曼带我们踏上了红军上老山界的路。 我们路上的干粮还有登山包里能转让的重量也转到了老肖的肩上了,随一条简易公路上山,山脚下是满山遍野的楠竹,我们惊叹今生还没有见过这竹的壮观。当年红军就在这里砍竹扎火把。发现竹林里有一株红得满枝的野柑桔,老肖一个猴跳把枝头拉弯腰,一颗颗摘下来捧给我们…… 肖永曼58岁,瑶族,“摘帽地主”。当年红军长征过华江时他父亲也还是孩子,但他知道红军当时砸了他家的谷仓分给了穷人,红军翻老山界也是吃他家的粮食。 我问他:“你听了你父亲说砸了谷仓的事,心里肯定怀恨红军吧?” “……开始有点。但慢慢也觉得粮食本来就是老百姓打的,分给困难人家也应该……红军本来就是帮穷人打天下……”我们还基本可以听懂这瑶民说的话,觉得这老肖还是个弯上转的人。 他中等个子,五官端正,瘦而硬朗,头顶上秃得稀稀落落几根游丝一般的头发,额头上发出古铜光。58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这位解放时还只两岁的地主子女,阶级斗争中是饱经了急风暴雨的,就是这几十年的光棍生活他心里也多少是对党和政府有不满情绪的,只不过嘴巴不便说出来而已吧? 我们今天请来了一个当年被红军专政的地主子女来给我们重走红军长征路的队伍带路,相互间还是少问政治,这时的政治是很尴尬的,只是50元带路费的交易罢了。因此,我们一路上只管讲红军翻老山界的故事,他只呆呆看看我们几个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人,还要这么无休止地说话…… “在山路拐弯的山窝里一片较为平坦露出屋基的地方,估计就是毛主席当年亲自写‘严禁拆了老乡的篱笆做火把’的告示的地方了。这原是几户被汉人赶出来无路可走的瑶民,陆定一也在里面吃过瑶民煮的粥……”我指着那边对大家说。 林木越进越阴森,路越走越深。穿过一堵麻石崖,要是来一场山雨,里面是可躲一躲的,岩石上除了贴几张巴掌大小早退了色的山里瑶民祝福用过的符咒,脚下几根未燃尽的香柱,再就没有了什么……我们离开时,老肖才转身告诉我们:这是“雷公岩”。 陆定一写的雷公岩很陡,可能70年前这周围的灌木还没有这么密这么深,岩下的陡被遮挡住了,下面有道深沟,沟里有从天上陨落下来巨大的岩口,岩石缝里的溪水响得清脆…… “歇歇吧!我看这里到处有光溜溜的麻石好歇歇,也好写标语……”大家听我说歇歇,也就登山包也顾不得解,席地在麻石上坐下了。只老陈没见他有累的时候,立即打开登山包掏出了那个调颜料的塑料桶来,下面有水响只能让人听听,我们又只好倒了自己解渴的矿泉水了。很快,雷公岩里就写上了一幅“红军精神万岁”的标语。里面避风雨,这幅标语和那“文化长征队2004年12月7日宣”的字迹可能很长时间都可以保留下来的……看了那标语,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我又想起过去重走长征路的怎么就没想到搞宣传?商业广告再疯狂也还没疯狂到这地方来,这么好的著名位置也就留给了文化长征队……越看标语精神也就真的上来了,我马上卸了包,走走看看,发现在那块从天上陨落下来的岩石上已有了一幅“重走长征路”的标语,脚下靠悬岩上也有一幅,写的时间并不长,红漆还未完全干。我估计是我们在界首会师的志愿者们走在前面效仿我们也干起来了。见那陨石上还可以接着写一幅,我要老陈过去在“重走长征路”的下一排写了“唤起先驱魂”一句,两支队伍,两种字迹,两幅标语,组成了我们文化长征队的一句口号—— 妙哉!著名的雷公岩啊,这里虽然没有陆定一的题字,可你是毛主席、周恩来、朱德带红军长征爬上来的真正的雷公岩!人家把你的英名挂到另外的地方去了,我们文化长征队记住了雷公岩是您!别遗憾,有了这标语就是你真正的名字,这标语比你的名字更响亮!……我看那陨石上巧合的标语,兴奋得就又想要演说一番! 老陈在继续写,能写的地方都写上…… 瑶民老肖最早将行李挑上肩,也只是那句瑶话:“还远噢?” 肚子饿了,带在身上的矿泉水兑颜料写标语剩下不多了,我向老肖提出找个有泉水的地方吃干粮。 水只能听得到却吃不到,白布一样从岩上飘下来的又在远处,望梅止渴,望水却更渴。老肖说我们前面经过一个地方有泉水,可来到跟前都是干枯的。越想找泉水就越没有,越没有心里越急,肚子越饿,我就很想坐下来把矿泉水吃了算了;但听说半山腰根本找不到水吃,又不得不留到上面去吃。 并没约见的泉水,泉水却笑眯眯来了……我们一人一份打开食品袋啃起来,嘴干脆伏到山泉沟里吸,巴不得把溪水都带到肚子里等下可以不再吃了,我们又把空了的瓶子灌满启程。 刚才几次约见泉水没泉水,我在怀凝前面的老肖是不是很熟悉这条路。 “这路你走过几次?”我问他。 “放心,我长期在这一带护林。”他回答我,又很认真对我说:“你们带了打火机?吸烟小心噢!” “我们都不抽烟哩。”老陈回答。 过了一座小电站,简易公路没了。上面的山路也被新修电站的在挖渠道,我们只好沿渠道工地走,一路的修渠人都想留下我们远方的长征者说说话,看老肖在前面山鹿一般地走得飞快,我们只好向修渠人频频摇手道别: “老乡们,辛苦了!”我大声喊。 “长征的,你们才真的辛苦!”修渠人异口同声说。 我们走了半天,路上都没碰上人,在这大山突然见了人群,可想这时我们的高兴劲,声音在老山界上回响,就像我们在检阅老百姓或老百姓在检阅我们一样气势磅礴。 “你们走到了延安还干什么?还来老山界吗?……”修渠人向我们提出了一些非常实际的问题。 “红军到了延安开始北上抗日。陆定一写当时这里在天上侦察轰炸的国民党飞机,也在发出为何不到抗日战场去显显身手的叹息声……那时长征的目的很明确;我们新长征到了延安是好好参观学习,然后把一路的见闻写出来,让全国人民都知道这条路上70年来发生的变化……” “我们还要来,子子孙孙都来老山界这条万里长征路上走一走,走出一个又一个新世界!”我对老百姓说得激动。 “好呀——!……”后面传过来的欢呼声更加激动! 老肖见了民工也只有一句话:“吸烟小心噢!” 下午3点多了,已爬了5个小时,按平常我们的行军速度这老山界上山30里下山15里,我们也应该快到山顶了。 可老肖回答:“还远噢!” 古木参天恐怖,路越走越陡。我和老陈又躺在一个崖坦里写标语,里面只能睡得下两个人,估计红军路过时肯定有人在里面躲过飞机轰炸,这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了,也难免有红军在里面睡个懒觉吧。当我们走到一个老百姓竖“铁将军箭”的路口时,李老师不见了,人说隔河千里,这里拐弯一重天,任你怎么喊也没回答。老肖说是往上面的小路走,可前面沿河有条光亮一点的路,我估计老人肯定沿河沟走了,只好停下来,让老陈去沿沟找他回来……终于要涉过面前一条在山下只听到声音的山泉沟了,老肖说这是有名的“红军三跳”,我见河沟岸上的树都长出别具一格的“千年胡须”,说的说是榕树,说的说是柳树,我只管要老陈站在树下照了一张,就命题“比一比”!然后我们也去追随红军去“三跳”……跳得我那书包里的东西差一点蹦出来落到河沟里去了,我沁出一身冷汗……紧接着上陡坡,攀悬崖…… 周围到处是张牙舞爪千姿百态的枯枝朽木,有的估计是被当年的飞机炸的。当时这一路的“之”字火把让飞机发现了。炸得树木倒地横在路上,让人跨不过去,只能在下面爬,我们还得把登山包解下来,一个个传递过去……一次次这么卸了背包在地上爬着,下面一层厚厚的腐叶,腐叶下面是乌黑乌黑的泥土,我们伏在地上爬,嘴差不多亲吻着土地,似乎还闻到了70年前红军血流胶结发出来的腥味……这时,就想干脆停下来趴在枯树杆下不动,估计这宠大的古树应该是70年前倒下来的,红军也是这么一个个爬过去的,毛主席也是这么从下面爬过去的,耳贴黑土上还听到了大地母亲心脏跳动、血脉搏击的声音,还许正是那大自然神奇的百年录音,正是发出红军将士甚至毛主席的心脏跳动和血脉搏击的声音……后来天安门广场的那句“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就是一位伟人匐伏在这下面憋足了底气才暴发出来的…… 老肖赶紧过来要拉我一把,深怕我走得太累躺在这枯树杆下爬不出来了……我却潜心闭目在听那下面发出来的声音,那种神秘的天籁之声…… “呀!队长不成啦……”老肖惊呼。 我的两位队友前后马上扑过来—— 老陈挪脉说:“没事,是睡着了。” 李老师大声喊叫:“范懿呀!罗部长!范懿呀!……” 我醒来,人中也被他们掐痛了,我看见老肖脚上的动脉血管在鼓动,我怨他们不应该惊醒我,让我沉醉美妙的天籁之中…… 我们继续爬,爬在两边都是直角90度的悬崖峭壁上,崖上面又只是一尺来宽,人不敢往两边看,石子落下去也听不到声音,我就把它称之为刀峰,还好在这刀峰两旁稀疏长了些杂竹灌木,在视觉上还起了护栏的作用。 我看农民作家李老师跟老肖爬到最前面,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向跟在后面护着我的工人大哥老陈央求:“歇歇吧,恐怕不行了。” “坚持这一段吧,这里也没有个歇的地方。”老陈边说还边在后面用手推我…… 老陈在后面说拣到了一粒纸包糖,我发现两边的杂竹还拦住了罐头瓶……呀,还有新鲜的人粪尿,还有马粪…… 我指了一下要老陈注意脚下,没有气力说出来,心里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们前面有7位志愿者是前天下午开始上山,没准备手电,带路的老乡早转身往回赶了。父子李的小红马一对前蹄好像是在前面的高处挂着的,马嘶过后又听到对方的心跳,从回声中知道这两边是万丈悬崖的空旷,再前进已是漆黑一片,不得不宣布就地露宿。这可只是尺来宽的路面呀,上面又凸凹不平,两边悬崖,万一睡得一骨碌翻身?……只那小红马可以不睡,没想到它一蹄踩空,身体失去平衡,马眼看得翻滚下去,只听马背上的行包已落下了深谷,这时缰绳正套在父亲李的手上——这位朝鲜族的世界跆拳道大师使出公认六段的全部本能把小红马重又翻转过来,空蹄找到了飞跃的机会,然而马蹄却是踩在父亲李的手背上……这位出征时因车祸腿折、头伤,今又踩伤了手……马不惊了,刀峰上一时总算平息下来,大家一时也只敢泛巴眼睛仰对星空,一心作伸手摘星的幻觉……别睡着、别动!却终于谁的嘴动?提出大家轮着讲故事,讲完长征的老故事讲新故事,没有了故事编故事,拿出各自搞笑的本能,可搞笑也得有个度呀,笑狂了怕人跟笑声一同甩下崖去……故事讲完了,下半夜更冷,却再也耍不出新花招来,反正一片漆黑,人站在刀峰上没有视觉上的恐惧感,有大胆的在作原地踏步踏……只有18岁的儿子李,这位延吉少年军校的学生他终于睡着了,父亲只好用马缰的另一头把孩子也拴住,又腾出登山包,用包套住孩子的双腿,用毛巾盖住他头上的雾水……还毕竟是个孩子呀?睡就好好让他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天亮得继续长征……后来他们说那次也只一个遗憾,一位批准重走长征路的解放军却最后没人敢承担责任准许他翻越老山界? 我趴在刀峰上一身像在桑拿房直冒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双手支在地上爬不动了…… “快过来,队长不行了。”后面老陈趴在刀峰上只好喊前面的。 老肖和李老师都只好转过身,矿泉水从老肖手上递给李老师,再塞在我的嘴边,老陈随手捋了一把山药伸手好不容易才塞进我的嘴里,李老师又解下我胸前的书包交给他前面的老肖了……我什么都清楚,心里着急说不出来……汗颜啊?一位比他们年轻至少十多岁的青壮汉子在老山界倒成了少老头?二三十年的机关生活把人泡成了一个只好看的泥塑菩萨,桑拿、按摩、泡足的温室泡出来的机关人成了这老山界一大怪物?我真羡慕老李老陈那工人农民的古铜身板,尤其是那为我们带路的老瑶民,我们稍重一点的东西都一件件转移到了他的行李担了,他却仍然小鹿一般…… 几万红军就这么一个个从这里爬上去,实在上不去了上面的人用绳子拉,断了腿的马和实在拉不上不去的人也就从这悬崖上落下去了…… 我继续向前爬,爬一步少一步,老肖说要来背我,我坚决谢绝,心想实在爬不上去也落下崖去好了…… 歇了一会,经山风一吹身上湿透的衣服就凉到骨子里去了,人打颤……我就要前面的李老师马上把速效感冒丸放在路上,我要服下去:不能病,更不能落下崖去,那只是一句气话,要走到吴起镇去,前面的路还远着呢?…… 走在最前面的老肖指着眼前的山头说:“快了,山顶就在那。” 我们都能看见了山顶!“前进前进向前进”……手机响起,下午4点多,是在华江那柏油路边碰着的退休工人老杨,老人在打电话为我们加油了…… 手机接连响过不停,家人的信息,网站和朋友们的信息……加油!加油!!另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后面支撑着,我终于爬过了刀峰,这时我们就总是盼着下山,可前面又是一座山堵住了,又一路几乎是垂直的石磴,上面的磴子碰了鼻梁,说爬不如说是攀,我想不出这磴子马是怎么上去的? 这时肚子很饿,嘴很干渴,可干粮却一扫而空了,矿泉水也都没有了,果然上面找不到一滴水,只有头上流下来的汗水可以吞出去,见路边有红色的野果,老肖说可以吃,老陈说不能多吃,我忍不住见了就吃,连叶子也吃了…… 树木越来越矮小,路越走越远。老肖指的那山顶看到很近,却翻过一山又一坳,老山界上的山对人欺骗性很大…… 下午5点终于到达山顶。我们都倒在地上,这时我本想站起来,向老山界的群众,向着全世界宣布:我们征服了老山界!红军精神万岁!但这时却怎么也提不起气来,我只好掏出手机,向郴州网发出信息: 文化长征征服了老山界,红军精神万岁! 麻杰是怎么回答我们的我就再没精力去看它了。 老陈命令我们马上把衣服脱光,把登山包里的干衣服拿出来换上。可是登山包的干衣服也被汗湿了呀? 也得换!登山包里汗湿的总比身上的要干些,脱光!……好在这时人类没有异性在身边,可是自己脱光自己的气力也不足啊?…… “谁?”老肖突然说。 我先以为是老肖故意的,我们连忙用脱了的衣服遮了下身,原来是一身花白毛的野猪从一旁冲过去了…… “依呀,一只母猪!你还好探色呢?”李老师再辛苦也幽默一句。害得我们裤子也穿得不上不下的,只好先按着肚皮,无力笑出声来…… 下山了,我要老肖把书包让我自己背着,按一按里面的东西一件不少。 老肖又说:“还远噢。” 大家都劝我让他挑算了,我们都已饿得差不多了。我也就只好紧跟老肖,看他一路上人很实在,书包又让他挑好了。 下山坡很陡,只能跑步前进,否则人在下坡难以保持平衡…… 天已黑下来了。我问老肖还有多远,他迟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后面的李老师走不动了,老陈只好跟着老人,他们离开了我们。拐弯一重天,只有我一个人跟着老肖了,他只管一个劲地跑,还好在他是穿的白灰衣服,夜里目标明显……红军夜间上老山界也一路上挂的白布条做标记,那华江的红军烈士墓也一路挂白布条,估计也是瑶民为英魂引路的一种寄托吧?我对前面的白点紧追不舍,又追问一句:“还有多远?” “天黑了,快走噢,我也忘了从哪条路出山噢?”他终于作答。 这护林员也迷路了,那可怎么办?今晚上在山中过夜,不饿死也得冻坏呀?……我想得心里发慌,又不好说出来造成带路人心理紧张。 “喂,快跟上来。准备用手电,天黑得不行了!……”我转身朝后面喊。 后面没作答,估计离远了。 “老肖,慢点,等等后面的同志。”我喊他,可老肖没反应。 我觉得这老肖天一黑就显得不正常了……我们都是经过阶级斗争洗礼过来的人,小学课本就教过,地主阶级随时都有一本变天帐,他们一有机会就伺机行动,牛鬼蛇神纷纷出笼,发攻倒算,企图东山再起……我很想马上要把我的书包拿到手了,再也不能让这“地主分子”挑,万一他刚才一路上发现我里面是我们最贵重的物品,还有几块银子牌牌,他就宁可不要我们的50元带路费了,甚至把我们长征队带进一个猛兽出没的“死亡谷”里,他夺走书包,逃之夭夭…… 我又想到了红军当年翻越老山界砸了他家的谷仓分给穷人,连红军自己翻山的粮食都是肖家的,后来的阶级斗争又导制他今生光棍一条……这地主子女不一直怀恨在心吗?对红军之恨现在不正好转嫁于我们今天重走红军长征路人的身上?我脑海里越想越复杂,心里越恐慌,手电往前面探照,那白点却突然不见了…… “站住——!”我猛喝一声。 喊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音,附近也只有山涧的流水有过哗啦啦的回应……这时我周围没有一个人相助,后面两位同志失去了联系……怎么办?带路的“地主”逃跑了,也许这里正是走进猛兽出没的“死亡谷”了,前面就有虎豹向我们扑过来……退后吗?转身带两位老同志自找出路……不,我父亲今生南征北战留下一生最珍贵的东西、陪我长征的勋章和纪念章都还在他手里,原在背包里深怕汗湿了的江西老表的嘱托,公章、介绍信……都在里面……那双双托交时颤抖的手和那双双渴盼的眼睛正在我面前浮现……我手上不还有一根铁拐杖嘛?我把铁拐杖在山路的石头上敲得山响——父亲说了,老虎也惧怕这金属声音……我大步勇敢地朝前走,非要抓住那个潜逃的“地主”,夺回那书包不可! 路上的白影不见了,但山涧深处的一块白影里发出一种特别的声响……原来正是他,我们的东西正高举他头顶上,他正在涉水过溪…… “站住——!你往哪里走?”我又猛喝一声,就像我们中学课文学的刘文学抓地主坏蛋一样,我恨不得马上就要从这水堰上跳下去,一把扭住他…… 见了电灯光,他依然不回答,也许是下面山水噪响的原因,只抬头告诉我:“你们注意,那堰脑上有块石头是松的噢……” 我这才知道他刚才是踏在一块松石头上摔下去了,也不知这瑶老摔伤了没有? 误会了!我赶忙跑下去,把老肖拉上岸,看书包都顶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上,连忙问他:“伤哪没有?” “还好,只扭伤了腿。”他回答。 我接过来书包,摸摸里面的东西都还在,看他一条腿杆上流出血来…… “啊,你的腿受伤了?”我惊讶。 老肖把其他食品袋包包都放在石头上,卷起裤脚,裂开一个让石片像刀刮开的口子,口子被水冲洗得像裂口的萝卜,他利索地把裂口合上……我想起了父亲那次脚裂口时也是这种动作。 他也对我不屑一顾地说:“没事,肉总是在长的。” 血还在流着,我连忙掏出书包里一把创口贴帮他贴上,止了血。手电光里我发现他眼睛里放光,我知道那肯定是被感激的…… 他已是一个摘了地主帽子20多年的“社员”和“居民”,可周围一些人还是过去在台上斗地主的那种眼光看他,再也没有女人爱上他,58岁的人了,只每天跟老山界上的林木作伴,只死心眼儿不允许有一星点的烟火侵犯他的伴侣。老山界上也一直没有发生过山火事故。因此这老人就如此少言语,耐孤独。也可能还没有谁这么安抚过这“地主”身上的伤口,那双坐机关养得细嫩的手正像女人的手,还是一双县委宣传部的副部长的手…… 老肖的泪流出来了,他连忙蹲下身按他扭伤的脚腕,我也蹲下去帮他按,看他脚上的动脉血管鼓动得厉害……想起读小学时老师对我们说地主的心是黑的,吸了农民的血,血也变成黑的,这不也是红的吗?……我安慰他:“等下老陈有特效药,他会治跌打损伤,晚上要他推拉一下,涂上药,明天就会好的……” 他坚持把我的手拉开,心里不好意思……泪水落在我手上,他却说是衣服上的水。 我看他衣服湿透了,但我们的包里也都是湿衣服,只有等找到住的地方再说。 后面的手电光过来了,这时已是晚上7点多钟,我们还在山谷中没找到出山的路。 他见后面的人过来,连忙拾起一把食品袋子挂在木棒的一头,另一头还要帮我挑书包,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坚决把书包让给了他…… “走噢,等下老乡睡了,就更不好找地方住。”他说着,挑起担就走了。 我嗔怪他:“你刚才走得太快了。” 他说:“我慌了。这么晚还找不到出山的路,真对不住你们,总想趁还有一线光,要找到出山的路……” 这时的原始林山沟里透骨的凉,我看前面的老肖也打了个冷战,我的身上还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停了走路身上更冷,我们只好加快脚步。 “同志们,加快点。老乡们睡了就难找地方住了!”我向后面打招呼。 突然发现前面山腰上有一条亮亮的通向山外,我兴奋喊叫:“马上出山了,看到柏油路了!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前面一条柏油路。”后面的人都说。 “不是,这里哪有柏油路。”老肖说。 走到跟前手电一照,原来是一条水渠里的水,让我们大失所望。但愿这老山界也修条柏油路就好了?水渠上也不好动步,我们又只好往山下走。 走呀走呀,晚上8点多了,还不知出路在何方?突然发现一点亮光。 “呀——”我们几乎同时惊叫起来,前面有光就有人家,有人家再远也就看到了希望! 我们朝那点亮光走去,好不容易发现一条山中林木运输路,沿着大路朝灯光前进……我们虽然不知那灯光还有多远,但总算要出山了! 直到晚上9点多我们才在资江和漓江的源头——资源县两水乡塘洞村源头组,找到一家姓幸的瑶民木楼里落宿。 我们围坐木屋灶堂中央的火塘,老幸的妻子为我们烧得旺旺的柴火,蒸饭,又让我们烤衣服…… 吃了饭我们就睡了,我听木屋那边的老陈在帮老肖推拉和擦伤,那边的人似乎睡不着,还老在说话: “你们都是一个地方的吗?” “是的。” “三个人都兄弟一个模子,又都不抽烟、喝酒……” “还都不打牌呢!” …… 第二天我们还没起床,老幸要妻子杀了家里一只正生蛋的鸡婆,我们围着灶堂中央火堂上的锅子,由老幸装满一人一碗肥嘟嘟的鸡肉,又听他讲起父辈告诉他,那时夜里听到老山界上枪炮声的惊慌,第二早一开门却发现红军将士们都睡在他的木屋檐下…… 我们早餐后合影启程,付了老幸的餐费,又付老肖的带路费,还多给一点钱作老肖的车费,要他去前面乘车回家。 老肖却不愿接钱,他突然对我说:“跟你们长征……” 老山界上的生日 十二月二十六日,我们文化长征队沿毛主席长征的足迹刚翻完红军长征路上两座老山界:一座是五岭山地猫耳山上的老山界,一座是云贵高原黎平和剑河县交界处的老山界。两座老山界算是我们重走二万五千里长征路最初接受考验的最险要的地段。
回首老山界,似乎那大山母亲妊娠的燥动、分娩的呻吟依然如雷灌顶……
两座老山界都植被丰厚,海拔都上两千米,山势虽各有千秋,但山顶都统一的光秃而开阔,就像那母亲仰天直冒汗的额头,两边弯弯的山梁又像母亲在分娩时双臂痉摩,隆起被我们足板拍得鼓响的山包,还有山溪水泉涌的泪滴,林涛阵阵……大山的一草一木都像难产母亲的使者在责难我们这不肖子孙的姗姗来迟?
不管是在广西猫耳山的老山界还是黔东南的老山界上,原始林木一批又一批被大山抗争希望的精神所折服,当年红军长征的羊肠小道上已倾倒了数十的百年木,请放下你的架子:我们只好在树桠的缝隙里爬行,跪地,或干脆碌碡滚过——我们吻着老山的泥土,吮入红军路上前人倾注的汗水, 闻到大地母亲的心动和声声忠告!手一只只伸过来,解下的登山包一个个递过去……
大红马的一对前蹄就像被挂在了石级上,前面的山道正碰着了我们的鼻尖,马嘶过后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喘息声才是大家唯一的祈祷……
队伍行进在刀峰上,古稀年的农民作家老李已爬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身为队长的我在向队员工人老大哥的老陈央求歇息:还是歇歇吧,恐怕不行了;坚持一下,再歇我们可要在大山中露宿……
另一支队伍的父子李等七人爬到刀峰上已是漆黑一片,不得不就地露宿。可这只是两尺宽余的路面呀,两边都是绝壁,发出的声响也就像掉入了万丈悬崖,万一睡得一骨碌翻身……?只那大红马可以不睡,却猝不防一蹄踩空,身体失去平衡,马就得翻滚下去,只听马背上的行包已落下了深谷,缰绳正套在父亲李的手上,——这位世界跆拳道大师使出公认六段的全部本能把大红马重又翻转过来,空蹄找到了飞跃的机会,然而马蹄却是踩在父亲李的手背上……这位出征时因车祸腿折头伤又踩伤了手……马不惊了,刀峰上一时总算平息下来,大家一时也只敢泛巴眼睛仰对星空,一心作伸手摘星的幻觉……别睡着!别动!却终于谁的嘴动?提出大伙轮着讲故事,讲完长征的老故事讲新故事,作家会编,艺术家幽默,拿出各自看家的本能来搞笑,搞笑也得有个度呀,笑狂了怕人跟笑声一同甩下崖去……故事都讲完了,下半夜更冷,却再也耍不出新花招来,有大胆的带头在作原地跑步,只有十八岁的儿子李,这位延吉少年军校明年要入伍的学生,父母坚持要带儿上这入伍前重走长征路的第一课,他终于睡着了,父亲只好用马缰的另一头把孩子也拴住,又腾出登山包,用包套住孩子的双腿,用毛巾盖住头上的雾水……还毕竟是个孩子呀,睡就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天亮得继续长征路……
我一身像在桑拿房直冒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双手只好支在地上。老陈连忙捋一把山药,老李赶忙递过来水壶……
我为自己汗颜,一位比他们年轻二三十岁的青壮汉子在老山界倒成了少老头?二三十年的机关生活把人泡成了一个只好看的泥塑菩萨,桑拿、按摩、泡足的温室里泡出来的机关人成了这老山界一大怪物?我真羡慕老李老陈那工人农民的古铜身板,尤其是那为我们带路的老瑶民,我们登山包里的重东西一件件转移到了他的行李担,他却仍然山猴子一般……
爬上了山顶,我一头倒地。老陈帮我立即打开登山包,命令我把湿透的衣服全部换掉,以免着凉。我有气无力,这时本很想要站在老山界上向全世界呼唤一声,可最终还是站不起来,喊不出来,只好躺在地上,打开手机,向我们文化长征队的红网站发出一条手机信息——:……红军精神万岁!
看到山顶丢得满地的罐头饼,我肚子更饿了,可干粮早在山腰就一扫而光,大家的水瓶里一口水也倒不出来了……老作家特有心计,立时向我们讲红军在老山界的故事:当年毛主席教红军自己忍住饥饿也得把粮食送给山下的瑶民;红军夜走老山界时要打火把,毛主席亲自写告示挂在瑶家的篱笆上,担心战士会拆篱笆扎火把……
老陈突然发现我躺下的一旁残留一根医院输液的塑料管子,我们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兴奋得一骨碌爬起,对大伙说:这肯定是重走长征路的先行者们在老山界上抢救过,文化长征队的书生们在老山界上还不至于要作如此抢救?我们胜利了!
三十里上山过了,十五里下山我们却迷了路,连带路的瑶民也只能山猴子一般在山谷的漫漫迷宫路上沮丧,直到夜深十点才落宿山中瑶乡的木楼。
第二天行军我一身像散了架,大腿僵硬疼痛,脚底被老山界上的按摩师们按得已不能再按了,登山包虽已完全转到了瑶民的身上,但路却只能靠自己的脚一步步走,该按的地方还得去继续按……
夜幕降临时我们才看到一条出山的盘山公路,瑶民这才与我依依道别……我们前面还只两公里就可以到一个镇上落住,他的前面却还有一二十公里的上山路才能返家,给他的带路费和餐费都一一谢绝,说老陈一路带他认得了山药治得了病,一家几代都可传……
山道上那张弓的背影离我们远去,我看着背影,看着大山,热泪潜然不止……
啊,泪光让我浮现了毛主席当年写在篱笆上的启示……今日十二月二十六日,正是毛主席的生日,七十年前的那一天,毛主席也从这里翻山过来……
我随文化长征队伍又出发了,腿下生风,脚板耐摩了,路上的按摩师已不再那么神气……日渐,长征路上似乎换了一个“我”……
寻找“歌眼” 几个月的长途行军,虽有三个人,有时也是寂寞的。除了构思作品、想想问题、收发手机信息之外,我们还是有空余时间。不能空闲,有空闲就想家。我们就把几十年自己生活中积累下来的故事,耳闻目睹他人的故事,还有报刊杂志上看到的已留在脑海里的故事……翻厢倒柜,统统都讲完。有时只好为路上看到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各抒己见,无聊地争它半天。也好,比老是看那双汗渍斑斑的解放鞋踢路上的石子强,当然也看鞋说鞋话:谁的鞋底又薄了几分,我和李老师都是右蹩子,左边的鞋还好好的,右边的鞋底漏水了,要是两人一个蹩左一个蹩右就好了,两人未磨破的那只鞋还可让一个人继续穿,节约一双鞋钱;不行,李老师脚最长,穿43码,我的中间,老陈的最短,这一长一短谁都不能穿;李老师的脚最坏鞋。他的第一双鞋在广西兴安还没爬老山界就破了,我的爬了老山界还进入了贵州黎平县城,老陈的还穿得更远一些;我就又笑李老师走了六七十年路还没学好那步路,他就理论那步路是因为当一辈子农民,挑担子右肩膀压得多而造成右腿短,因为右手劳动伸出来多些所以右手也长,我们也就都不得不信服,我的右腿短可能就是十几岁翻山越岭送“爱国粮”引起的,我们说老陈是因为武家出身,有轻功,走起路来不太伤鞋……关于这个鞋和走路的课题以后就不再新鲜了。寂寞时只得又去找话说…… “其实有个绝招,让人永远不寂寞,也让人永葆青春,比任何驰名商标的护肤去皱霜都好。”我对他们说。 “你有什么绝招?……”李老师很想把满脸皱纹舒展开来。 我说:“唱歌!我一直认为艺术家中音乐家最伟大。音乐作品能给受众一个无限的空间,任你去想象,任你去填词,并易记,容易唤起人对往事的美好回忆、流传久远、受众面广。我的初中、高中和从事农村电影放映都有当时的歌曲,一曲上口,那时的生活扑面而来,我就忘记了今天的年龄,回到当年的天真烂漫;读大学老师不教歌了,上课之前也不唱一唱歌迎接老师,讲义和黑板上的疑问号就都悄悄爬上了额头,现在没有一首歌能让我回忆大学的校园生活。加上凡是能发出声音的人就都能唱歌,歌词不在乎,那音乐的节拍和意境会让人在天籁中寻找到一块陶醉自己的空间……” 后面的老陈接话了:“音乐可让人忘记忧愁啊!” 行军中我和李老师还经常哼一哼一些莫名的曲调,老陈这过去从事音乐工作的却很少听他哼。可能是越专业就越对专业显得正经,一哼就得哼出专业来,我们不专业的反倒随心所欲,南腔北调的想怎么唱就怎么唱…… 我对乐理不很懂,但我喜欢音乐,喜欢哼,于是嘴和鼻腔就都是自己随身带的吹奏乐器,随时可听到我的一种随身乐器在任意哼歌,越忙越哼,为脚忙着赶路哼,为手忙着干活哼,有时甚至还为脑袋想问题哼,把想的问题放到哼的音乐环境里去……只是从小改变了吃饭鼻腔也哼哼,父母说会让人责怪没教养,不懂衣食,其实是担心食物被哼得窜到气管里去有危险,也就改过来了,吃饭不唱歌。 好!真的好!有音乐伴你一生,活得轻松,选这个伴可比你寻找异性作伴更容易更好……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有人把我所想所为的突然冒出个“卡拉OK”来,专利本来属我的却被别人得到了,卡拉OK大家唱,任人舒展和表现自我,由歌厅发展到舞厅,由公众娱乐场所发展进入家庭,甚至到每个人身上的“随身听”、“随身唱”……纵情唱,放肆乐……由典雅的茶室音乐发展到洗头洗脸泡足桑拿按摩音乐,甚至有音乐高手把男女叫床的声音都惟妙惟肖地渲染出来,让人爱得死去活来,好像人生就只因此而活,别无他用,唱得你应该为情人送的一片木叶飞了而英勇献身……多数新歌曲就开始失去了这门艺术的应有的度,就像我孩提时吃饭也唱歌,有害无益,或弊多利少,倾斜了,一些音乐不再为人的娱乐,而成为了动物的娱乐…… 因此,我在翻越老山界之后就向两位战友郑重提出:我们要创作一首队歌,我们自己行军唱,还尽可能让长征路上各学校的学生去唱,唤起我们的新长征主题,鼓舞我们的行军士气,既得娱乐,又得力量,还更容易留下万里长征路上的美好回忆…… 我也知道,我们词曲不在行,又是无名作者的歌,还不会去迎合现在年轻人的流行通俗,不寄望大家去唱,自得其乐而已。 我从龙胜进入湖南通道的行军路上就一步步开始构想歌词。12月10日晚上下榻通道的陇城镇“情缘酒家”时就一古脑倒出来,潦草地写在一张草稿纸上送给两位战友看: 上世纪长征用马列主义理论唤醒一代人, 长征是宣传队是宣言书是播种机, 推翻压在人民头上帝、封、资三座大山! 为真理而斗争, 奴隶们翻身作主人。 新世纪长征用马列主义人生感化一代人, 长征是宣传队是宣言书是播种机, 推翻压在人民身上金、淫、恐三座大山! 为“三观”而长征, 劳动者奋起创文明。 前进,文化长征! 前进,文化长征! 高举先进文化大旗, 呼唤崇高美好人生, 科学发展, 科学发展, 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 李老师看后又听我朗诵,他觉得歌词写得还可以,只是前面那句他仍然保留原来对标语的不同看法,说到底就是我们三个人的长征,甚至人数更多一点成千上万人的新长征都是不能与上世纪的长征相提并论的,这样是否显得我们狂了点? 老陈还是一种默认的办法。我就要他作曲,他是懂乐理的。 他们都说要我找一个名作曲,要唱就把它唱出去好了。我只同作曲家欧阳觉文老师采风时有过交往,写过一首《啊,龙脊山》的词让他作曲,发在了今年的第10期《湘江歌声》的封底上。把这歌词也寄给了他,并写上我们需要什么样风格的曲子,最后的一句要与《国际歌》的曲子相接。稿寄去后,我们也琢磨,捕捉我们万里长征爬山涉水喘息的音符…… 看准了的说干就干,毫不犹豫,这是我的特点。从陇城镇出发我就老是落在他们俩后面一段,一个人边行军边像平时一样哼着,想怎么哼就怎么哼,哼得同行军步调一致,哼得催人奋发……还不免哼得手之舞之,步步有力,拐杖山响……一遍一遍就突然冒出了这首《文化长征之歌》同《国际歌》一样的音乐眼睛,我就兴奋不已,反复哼、反复唱歌词,深怕一时间让那双布满了渴望血丝的音乐眼睛突然消失…… …… 前进,文化长征! 前进,文化长征! 高举先进文化大旗, 呼唤崇高美好人生, 科学发展, 科学发展 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 我不会记谱,也不知道唱的是个什么调,拍子就是我行军的脚步打出来的,只觉得还流畅,再一口唱下去,有号召力,可催人奋进…… 唱吧!一路唱得自己不能忘记……对着路边的树木唱,向着田野唱…… 跑步追赶上两位战友,我高声大喊:“出来了,出来了!……” “什么出来了?……”他们一时莫明其妙。 我跑得气喘吁吁地说:“歌眼!我们《文化长征之歌》的歌眼找到了,歌词的曲子出来了!” 见我这高兴的样子,他们也很兴奋,李老师要我马上唱出来听听。 没想到,我刚才兴奋得一过度,一时又把个曲子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也哼不出来了。 我很尴尬,让大家扫兴。 他们越催,我越唱不出来,心里越急,越尴尬…… 我说:“还是老陈搞专业的作曲吧,我的一下子可能出不来了。” 我行军又落到他们后面一段了…… 那条山路那条街 我们行军在黎平坝寨至尚重的盘山公路上,因一路只顾刷写标语把所带的饮用水都兑颜料粉兑完了,路边没有小溪,山沟里的流水声只能让人干着急…… 下午1点多了,太阳在头顶上晒得我们喉管里冒烟,肚子也饿得直告状……前面十几公里才有村庄,又都是上坡路,凭感觉背上的包压得那双腿再移动一公里也成问题,这时路边的灌木叶能吃也想要吃了,周围除了头上流下来的汗水之外也只有叶片里有水分可取…… 我气喘吁吁地问老陈:“哪树叶能吃?” 老陈一时也为难,只摇头对我说:“别乱来,吃错了坏事的。” 后面的一部小车开过来了,上坡车速慢,老陈摇手向车里人打听:“喂,我们是走长征路的,车里有没有矿泉水?” 小车慢得几乎停下来,看我们三位徒步者焦渴的样子,后座里一位女士将一瓶矿泉水拿出来了,我们见了水就见到救星了,马上掏出钱来……谁知前座戴眼镜的男士不同意:“这水留着自己喝的,他们再往前走一点,路边就有股山泉水。” 我们悻悻收起手里的钱,走我们脚下的路…… 往前走一点有水……一公里过去了,两公里过去了,一座山也过去了,我们紧盯住路两边找那股山泉水,深怕让那点希望也失去…… 没有,还是没有……我们恨那小车里戴眼镜的假斯文,当然也要感谢他,没有他说有水的希望我们兴许这里还走不过来呢? 前面有一条小路往山沟里走,只能往山沟走才真有水的希望,走公路远又容易让人怄气,我们抄小道。 山的相对高度大,小路离山沟也很远很远,即使有水响,跑下去,怕也是下得去上不来?我们都认为人已饿成这样子,千万不能下去。 继续朝前走,到处是叉道,选亮一点的路走,估计错不到哪里去……啊!突然发现远处有一片恢蒙蒙的是木楼寨子:有寨子就有老百姓了,见了老百姓我们就有救!腿呀,再苦也要拖过去,朝着寨子的方向走……我们心里都这么自己对自己说,看到那木寨子也只用手指了又指,不说话,这时多说一句话都是要花大气力的。 山道拐弯的地方走出两位背篓子的侗家妇女,我们赶紧向她们打听: “请问附近哪里有山泉水吗?你们的家离这里有多远?” 她们却回答:“附近没有水,家离这里还很远。” 我指指那片木楼问:“去前面那寨子有多远?” “那看起来近,走起来有10几公里,没三个小时走不到。”她们说得吓我们一跳。 “那片寨子叫什么地方?这里去尚重近吗?”我又问。 “是坝寨中和村一组。这条路不能去尚重。你们走错路了。”走前面的妇女回答。 后面的妇女说:“只能跟公路走,其他没有近路。” 听说又得走回头路,那条腿就丧气了。我们谢谢两位侗族妇女,丧气也得往回走,已两点多了,刚才已走了一个小时小路,又一个小时返回去,3点多才能走到原来那个地方……我们都怨刚才走公路好好的,受点气就这么脆弱,公路也不走了,走小路?是谁出的馊主意?大家都这么憋着气回头走:其实谁也别怪谁,三个人的路一个主张一个反对第三个人裁决不就成了,既然有人提出没人反对就都默认了……怪谁也没用,同样得一步步回头走,也多了一次教训:走这山里的路千万别感情用事,一念之差千步恨,不见当地人还不如坐在路口不动……反正后悔药没有,有了也难吃。我们就干脆看山道两边有不有野果子,明知刚才来时那双贪婪的眼睛已在灌木丛中搜索过一遍,这返回时野果就突然长出来了?不过这又是从另一方向去搜索,万一发现野果,几乎只有三粒也可分给每个人润一润舌头嘛…… 后面有人喊:“喂,长征的,你们站一站。” 原来是那两位侗家妇女又赶过来了,她们在使劲朝我们摇手。 我们停下来了,转过身迎候她们。 她们都气喘吁吁赶过来,走前面的妇女还连连歉意地说:“真是对不起!看你们渴得饿得这个样子,我们刚才都忘了篓子里都带来了吃的东西。” 她们俩都飞快从自己腰上那一弯藏砍柴刀的小篾篓里先取出柴刀再拿出一只萝卜、一只苹果,两只手一齐伸到了我们面前…… 我们都见那篾篓里也就只这么一个,她们出门赶这么远砍柴,还有整整一个下午在山里,太阳这么毒,山上没有水,这一只萝卜、一只苹果也就是她们能砍柴回家的本钱啊?……两只手,都是早被柴禾和家务劳作得黑而又粗糙的手,前面那妇女的那只拿萝卜的一个手指还只剩半截了,另半截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被身上的柴刀削去的?只见她又接过来另外一个妇女手里的那只苹果,双手捧着分别送到我们三个人面前…… 我们都看她手里捧着的水汪汪的东西喉结就在干响,但谁都不好意思接她的…… “不要紧,拿着你们三人分了吃吧?萝卜也能吃,我看你们很饿了……”她反复这么对我们每个人说。 “你们……还在这山里要干半天活?”我把话说出来,心里很激动。 “我们刚吃了中饭过来的,下午不吃这一点也没关系。你们谁拿着吧?……”她们说得很恳切,那双手又捧到“胡子爷爷”的面前了,我只好要老陈收下算了,她们特意转过身赶过来,不收下会让她们失意的。 我们收下了,我的手同老陈的手一样地在抖动,老陈手指上的毛也在根根颤抖…… 这并不是收下一只萝卜一只苹果,这是收下侗家两位中年妇女送给长征人两颗热乎得直跳的心……我看老陈背着登山包弓身向妇女一再致谢,我的眼泪就差一点要流出来…… 再见了,两位姐姐妹妹!我特意问出了那走在前面的侗家妇女名叫杨宁桔,后面那个不肯说,她们可能就是那个恢蒙蒙的那片叫中和村一组寨子里的两位家庭主妇…… “再见了!”……人生少跟美好说再见,美好的人生就是由这许许多多美好的瞬间组合而成的啊! 我们目送她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也马上在路边找块树荫的地方坐下来,都把登山包卸了,找出水果刀,就像一本正经要开午餐了。我见老陈要把萝卜上的泥巴印削下来,我连忙制止他:“不要削,削了皮就少了,三个人只有这一点点……” 老陈也听了我的,只把萝卜截为三截、苹果三等分…… 李老师还特地举行开餐仪式,为这顿午餐致辞: 把汝截为三截? 一截遗欧, 一截赠美, 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 环球同此凉热。 这是伟人毛泽东在长征路上登岷山填写的《念奴娇·昆仑》一首词下阙一段,老作家就这么风趣又恰到好处地引来作此情此境的开餐语了! 第二天,12月22日下午5点半,我们终于赶到了尚重镇上落宿。在餐馆吃晚饭时,贵州人正在收看湖南卫视“湖南新闻联播”节目,播音员又突然点出“安仁”我们家乡的名字,不管它是正面还是反面报道,反正让我们听到有外人说“安仁”两个字就感觉亲切…… 老陈放下碗就满街到处跑,他终于在街头找到了一个天然的石刻位置,就又马上折回来要我们一块去察看察看,原来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宣传位置,正是在街心露出来的一堵天然花岗岩墙。 考虑到我们元旦前必须赶到瓮安县猴场,参加红军长征猴场会议的纪念活动,明天得继续出发。老陈晚上主动提出我与李老师先走,他刻完这幅标语追赶队伍。 第二天清晨我们同老陈在街头一块吃了米粉,留给他一百元钱就分手出发了。 老陈在那块崖石上清场之后,上午先去尚重乡政府报到签章,并向政府有关领导报告了要在街头雕刻一幅“红军长征黎平会议永放光芒”的宣传标语。 写好字样,锤凿叮当响起,不一会变天了,小风转大风,小雨成了大雨……尚重邮政支局的支局长徐昀和周围的老百姓帮这胡子打起了一个简易薄膜蓬,不料薄膜蓬也被风刮飞了,老陈却伏在岩上斗风冒雨继续雕刻,学校校长梁玉松还有他的学生蒋航、陈袒锟等轮番替这位“胡子爷爷”打伞;有老百姓卷一根“喇叭筒”塞进胡子的嘴里,给他点燃,他也只能看对方一眼,笑一笑,又叮当起来;年纪大的人把自己脚下烤的火箱送到老陈身边来了;支局长的妻子给老陈送茶、送手套,还硬要拖胡子到家里去吃饭;学校的音乐老师唱了老陈送给她的《文化长征之歌》的歌曲,高兴说马上要给她的学生教这支歌,还硬是赶到餐馆来要为这“胡子老师”结餐费…… 白天下了一整天雨,似乎被老陈的精神所感动,晚上雨也停了,老陈在街灯下继续雕刻,叮当声在尚重的街巷里回响得清脆…… 邮政支局的徐局长正是黎平市中心那栋红军总部旧址的房主徐商人的孙子,今年30多岁。他对老陈雕刻的这幅标语比其他人更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对祖辈留下的房产后来能让红军总部办公并在里面召开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黎平会议”引以为荣。夫妻一直在帮助和陪伴着老陈雕刻标语。老陈问他们家产被红军没收是否遗憾,徐局长夫妇都说是徐家祖辈留下的荣光,当年徐家能支助共产党在长征路上成就造福中国人民的伟大事业,徐家世代都以此为骄傲和自豪…… 街头的老百姓亲眼看老陈去过乡政府,也亲眼看胡子伏在这岩石上冒雨雕刻一整天,也见有了政府干部从这胡子身边走过……可那栋党和政府的楼房里没有一个人出来关心关心这重走长征路的胡子一声。胡子也硬气,老百姓拖他到家中吃饭或赶到馆子里替他结餐费,他都一慨拒绝…… “你们乡政府的接待费都是接待些什么人吃了?这种走长征路的人不接待?” “老爷们,这胡子是凿的歌颂红军的标语呀!锤子响了一天了,这两天那栋房子里共产党有人值班吗?你们的耳朵听不到眼睛看不到?年岁大了就早退了吗?” …… 有老百姓站在街头,看那灯下迷彩人弓着的身影,又看看那栋乡政府的楼房,心里忍不住,骂街了……有的急得骂娘,连老陈向他们扬手制止也制不住,他只好把手里的铁锤、铁凿敲得更响亮,让雕凿标语的声响来尽可能掩盖那种声音…… 我跟李老师在朗洞看天下雨都很着急,离开老陈几十上百公里了,说好了经常电话联系,可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他的电话,只留给他一百元钱,没钱了他一个人路上可怎么办? 我生气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这老陈就这么个人?这钱本来先都由他管,他管了不到一个月就拿出剩下的现金向我“举手投降”:“我管不得钱,真的,我在家里也不挨钱,算钱数我就头痛……” 李老师年纪大,我只好又自己亲自管了。我也是个天生只爱看方块汉字的人,7位数字的电话号码也记不住,看那些蚯蚓一样爬行的数字心就烦,在家里理个头也要老婆去交钱,可这有什么办法?都是这么三个人? 孩子,回家吧 12月27日晚上,我们到达凯里市,下榻宏军招待所,两个床铺合拢三人睡了。第二天清早起床发现外面一片白,昨夜下雪了,这是我们在长征路上遇上的第一场雪。原计划我们今天要去40公里外的凯里市凯棠乡调查那个名叫“张琴英”的初二学生失学的情况,走出招待所,面对满街三四寸厚的积雪并正在纷飞的雪花,我们不免有些犹豫。 这时我的脑海里又浮现了12月9日在广西龙胜大桥上那位18岁的女孩因父亲见义勇为烧伤致残而失学,那孩子“我想读书”跪地求助的满脑忧伤,过桥人读求助信施舍之后骂政府,我们一再跟孩子做工作要她马上回家,并承诺我们路过凯里一定去她家调查走访,看望英雄的父亲,支助她完成中学学业的全部学费,并争取当地政府对她家庭的抚恤,那女孩雪亮、聪慧、渴望的目光在看着我们,现在也肯定在家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临近元旦,我们得在节前赶到猴场参加“猴场会议”纪念活动,不能因天气变化在凯里市等了,更不能在孩子面前说假话。风雪无阻,我们留下李老师在凯里同市委宣传部联系,我和老陈挎着书包走进了茫茫雪原。凯棠乡海拔位置高,地势险恶,大雪天公路多段已停止通车,路上行人也很少,我们走得一步比一步艰难,跌倒,爬起,相互搀扶着……大雪把人都困在火炉旁,走进一所学校时校园也只几个调皮的学生在打雪仗。 我们同正放学的几位小学高年级女学生一块上了路,其中一位还正是我们要去的凯哨村8组的。我向孩子们说明了来意,一位家住凯哨村12组的名叫何倩的小学六年级学生,也跟我们说起了她今年暑假去桂林市擦皮鞋赚学费的事。我连忙打听她家里的基本情况,谁知这孩子一听我问她父亲,就离开了我。8组那位女同学告诉我,凡有人问何倩的父亲,她就哭……我后悔不该引起孩子的伤心事,见何倩还在一旁流泪,我走过去打听她别的事,孩子却对我说: “伯伯,我刚才是骗你的。其实,暑假我也是在桂林街上乞讨学费,并没有去擦皮鞋。” 听了孩子道出的这番真话,我心里既高兴又沉重,那颗纯真的童心告诉了我:她知道上街乞讨学费不劳而获是可耻的,但又因短暂的暑假打工难挣钱才不得已而为之…… 凯哨村是个500多人的大苗寨,一路打听,寨子里的人一时也难以找到“张琴英”的家。我们决定先去何倩的家。何倩的父亲在她6岁时就病故了,母亲身体也欠佳,并长期外出打工,家里还有一个上小学4年级的弟弟,两个年幼的孩子住在几间正在漏水的木屋里……我看着孩子和几根歪歪斜斜支撑的房柱子,心里难受,连忙从身上掏出100元钱给何倩,孩子不肯收,我劝她: “以后别再去街头乞讨学费了。考虑到我们还要去看望张琴英一家,这点钱暂作为你明年升初中开学的学费,以后伯伯会一直帮助你完成中学学业的。” 接着,我将“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新长征工作队”的集体名片送给孩子,要孩子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打上面的手机和住宅电话找我们。孩子端详着名片上的红旗和手里的钱,忍不住放声痛哭…… 我们被何倩的伯伯邀去家里吃饭,原来何倩的爷爷是二十几天前过世的,白对联还在门上贴着,何倩的奶奶是自卫还击战中一位烈士的母亲。我们围苗寨的火堂陪老人吃了中饭,又陪老人在庭院里照了一张全家福,临走时我坚持付了餐费,老母亲拉着我的手也拉着何倩的手,泪流满面地说: “孩子,你没有了父亲,这位走长征的‘解放军’就是你的父亲啊!“ 我在心里认了。对这些特殊家庭困难孩子的成长,我们应该承担起父亲的责任来! 经后来的家访和学校调查,那“张琴英”的名字,学校在名册上查无此人,“校长”和“班主任”都是假的,只是孩子父母的名字是真的。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张琴英”的家:父亲长期抱病,见义勇为致残也纯属乌有,家有6个孩子倒是这个家庭的主要贫困原因。龙胜大桥上那雪亮、聪慧眼睛的18岁的失学女孩我们也看不到,家人说孩子已在学校读书,在学校找到她提供的班级教室也看不到那双眼睛,放学时老陈等在路上一个个学生认也没发现……可以肯定,孩子根本没有回来,她还跪在像龙胜大桥这样人来人往的交通要道和街头上在“我想读书”地乞讨…… 调查清楚这“张琴英”是否为凯棠中学在校学生已并不重要,是否真为“我想读书”乞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确实是个未成年人;还据何倩透露,寒暑假他们班真为讨钱读书的确有两人,不为读书讨钱而为父母让孩子上街“创收”的就不知有多少了……可想而知啊?孩子这般年纪,正是长知识、壮理志的时候,正是人生开始走向成熟,开始形成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非常时期,无论是他人扭曲孩子还是自己愿意,自幼形成的这种不择手段,不劳而获,丧失自强、自主、自尊的属于人的基本精神,这些孩子成人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人?愿做什么样的人?对社会有什么益处?这些人一天天多起来,民族的精神何在?国将有国?家将有家吗?…… 凯棠民族中学的校领导和校团委对我们的社会调查工作非常重视,并给予了大力支持。下午,我应邀向学生作马列主义人生观讲座,这也是我们文化长征队第一次向乡镇学生讲课,面对这些可爱的苗族孩子,我从伟人到凡人、从历史到现状、从理论到实践深入浅出,向孩子们动真情、说真话、明真谛……学校书记评价说,这是他们建校20多年来第一堂最有教育意义的政治课! 课后,学校还挑选了8位品学兼优的家庭环境特殊的学生同我们单独交流。雪夜里,书记顾中生还带我们在附近的苗寨走访了三个学生家庭,我们对特困学生家长也表示了过年的一点心意,苗族老百姓收下我们50元钱全家都激动得流泪……多么重情而容易满足的老百姓啊!我们却因囊中羞涩而内心惭愧!这时又恨不得自己马上成为实力雄厚的大实业家,用尽自己的能耐来接济还一时贫困的老百姓! 晚上,学校领导送我们到镇上一家刚兴建开业的新旅店住下,老百姓还特地为我们换上亲朋贺喜的新踏花被…… 我们调查走访苗寨之后,心里沉重,感慨良多……我忍不住当晚给在县城的妻子和在省城的儿子还有朋友们分别发出短信: 走访贵州苗寨,深感我们自己的生活不应该过得这么优越,我们共产党人还对不住老百姓,肩上的担子很重…… 我回想起今天白天和晚上在苗寨的调查情况,面对要发出的手机短信就像面对家人和朋友在倾吐知心话,我和老陈都说得两眼噙满泪花…… 真想还能发个短信给那位还正在人群中乞讨的“张琴英”,还有许多像“张琴英”这样的孩子们,要他们马上回家,这“凯棠民族中学”已是贵州省长亲手题名的新建校舍—— 回家吧,孩子!家乡那美丽的校园正在等待着你! 雪地上那道车辙 突然想起昨天在凯棠是12月28日,农历十七,我母亲的生日。前两天我还同老陈说过,因在长征路上我已忘记父亲生日了……老人家送我出门时老泪滂沱,那天母亲生日时打个电话一并弥补。然而来到这苗寨走访,母亲的生日也忘了。但我想起昨天我代自卫还击战的烈士看望了母亲,还站在烈士母亲身边照了全家福,兴许父母亲知道了也是很高兴的! 从凯棠乡返回凯里市,雪停了,人们蒙受雪光以为是太阳的欺骗之后,太阳猛烈地撒向大地,催化积雪,还我江山…… 今天是今年阳历的最后一天,上午十点多,我们文化长征队通过贵州省黄平县旧州镇红梅村那红军当年走过的路段。当年的田间茅草路虽已修成了乡村公路,但残雪未化,路面较滑……前面一位中年妇女在吃力地推着一辆双轮斗车,随时都有滑到两边田里的危险……我紧赶几步,追上斗车,伸手想要帮她一把——“呃,不用不用……”中年妇女瞟我一眼,连连摇头,坚持不让。 眼看她的斗车就得滑下田,不是我抢着帮她拉一把,她还不早连车带人滚到雪水田里去?可她就这么犟,硬说用不着帮忙,一等车轮回了位我的手也就立即被她一把推开……从她的眼神和那推我时暴出手背的青筋也足以让人看出这中年妇女对我的一片好心并不看好……我也只好知趣地离开,心里对她也自然没了好感:又不是调戏你?好意不识! 她又转过脸来瞟我一眼,还不好气地说:“去哪钓鱼吧?……你们这些人,吃饱了又去找老百姓养的鱼开心!来这么一班人,哪家的鱼塘又遭殃了?” 难怪,她误会了,她把我们每个人背上的登山包——尤其是老陈的登山包上还架着二胡箱,还伸出来一根活动旗杆,她也就把我们“重走长征路”的看成是“钓鱼队”了…… “我们不是钓鱼的。我们是重走长征路的。”我连忙转过身来说,好让她看到我登山包后面插的那面行军小旗。见她一时没听明白,我又连忙解释:“我们是一支来自毛主席家乡的长征队,是重走毛主席当年带领中央红军长征走过的这条路。”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原来是重走毛主席当年走过的路?……是呀,毛主席当年就是从我们这条路上走到延安哩!……”中年妇女停下来认真看看红旗,说得很动情,也很骄傲。 我赶紧过去,见她脸上累得冒汗,连忙又去伸手帮她推车。她却对我另一只手里的铁拐杖来了兴趣,她也干脆一手接了我的行军拐杖,我也就干脆叫她松手,车让我一个人来推了…… “吱嘎吱嘎”……车在雪地上辗出的声音也不再附和她开始跟我说话时的那种声调了,我后面的队员也都赶上来……她看看我身后两位老者,又摸摸我在她手上的铁拐杖,摸了把柄又摸拐杖下面在地上磨卷了的铁柱头…… “不容易,不容易……”她紧赶几步追问我们走了多久了,还要走多久才到延安……我们话说得就像转动的车轮咕辘辘不断……原来我想帮忙而被拒绝,是因为她一次也在这条路上,也是推着这部双轮斗车去红梅村的妹妹家送自家用剩了的猪饲料,路上也遇上两位好心人,干部模样,一路帮她推车,还自我介绍他是一位年轻党员,可推车到她妹妹家门口时却向她索要“推车费”,她后悔当初上了“好心人”的当,付的推车费比她买回一车猪饲料还要贵…… 也就难怪我刚才想要做件好事也这么难?为了让这位农村妇女更加相信我们,我向她递上了我们印有红军长征军旗图案的集体名片。她名叫孙端美,并一再重复是“端正”的“端”,“美好”的“美”,家住黄平旧州镇上,去妹妹的红梅村只有五公里多路,妹妹家是个养猪专业户,她也常常这么去帮忙。 孙端美看了又看我们的名片,走近我试着问:“如今我们党和政府的政策样样都好,农民也富裕了。就是一件事还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宣传雷锋却雷锋越来越少?有了也是假的,想做雷锋的也难让人相信,刚才……” 对这些问题我也一两句话回答不了她。我只好先向她讲述我们文艺工作者重长征路的目的和意义,再讲人人都能听懂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泽东等和长征路上革命先驱一些人生故事,也讲了市场经济中难免出现的弊端,这是市场经济本身特点所固有的,让一些人钻了空子。我们急需要加大精神文明建设,用马列主义人生观教育感化一代人,我们在长征路上正是做这工作的…… 李绿森和陈赞文见我一个劲地跟她讲故事,他们就干脆接了我手里的推车也帮她轮流推了…… 孙端美看着我们这支先被她误会了的“钓鱼队”,心里既忏悔又感激:她说她丈夫是个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的残疾人,家有三个子女,一子一女去年上半年都同时考上了大学,女儿还考上了人民大学,儿子也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学,但靠家里缴一个孩子上大学也无能为力,临入学时,考上人民大学的女孩子伏在母亲身上痛哭不止,做母亲的也只有流不尽的泪水……这时,搭帮当地金融部门的领导,带来国家无息贷款政策和贷款表格,政府送学费上门来了,两个孩子都按时进了北京和贵阳读上了大学,家里的另一男孩子也继续在上高中…… “……凭我这么一个普通农家妇女是不可能有这能力的。党和政府是我们真正的靠山啊!……”我看孙端美说这番话时动情动容,泪水也禁不住流出来…… 想为群众所想,帮为群众所帮。老百姓的感情是很纯朴的,党和政府解她一时之难,她却终生不忘。我们每个党员都来伸手为群众做件好事,党的形象不就居高不下了。那些破坏党的形象的“小人”还有市场吗? 我们帮她把车子推到红梅村她妹妹家门口时,正是中午了,她和妹妹都拖我们进屋吃中饭……我们想:中饭是应该要吃了,肚子也饿了,也很想还同她多说说话,可去她家吃饭是肯定不会收我们的餐费的,我们这么一个多小时的顺路举手之劳,怎么能白吃人家的饭呢?那我们不也成了孙端美过去遇到的“党员”了?党员的形象再不能在孙端美面前被误会了啊!……任他们姐妹怎么拖,我们怎么也不肯进她屋里坐一坐,我坚持说我们要赶时间继续行军…… 孙端美无奈,只见她当着我们的面掏出手机,接通了她在人民大学读书的女儿的电话,把我们“长征队”帮她一路推车的事很兴奋地告诉了孩子,还教育孩子要向红军精神学习…… 公路两旁的农舍正在炊烟化残雪,饭菜扑鼻香……我们却忍着饥饿,执意离开红梅村去继续征程…… 回首身后那段不到五公里的残雪公路上那道车辙,在阳光下已消融不见了……可我心中的那道车辙却久久难以融化…… 乌江渡怎么啦 网站回信息说,去年最后几天的长征日记全部收好并发出,《文化长征之歌》的名家作曲也在瓮安县城传真过来,我连头发也理好了……眼下去年该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我们夜里7点就睡觉,新年第一个晚上三个人在瓮安县政府招待所里睡得香甜。凌晨4点,大脑里生物钟不响自醒,简单洗漱,收拾行李,直奔乌江—— 中午为争取时间,我们只在路边的一个小店里一人泡一碗方便面吃了。下午,先来到横跨乌江天险的世界桥梁跨度之冠(330米)的“江界河大桥”上,目睹乌江两岸绝壁如削,怒浪拍岸,一桥飞架东西,天堑变通途……我在桥下住步,仰望这座中国的“世界桥梁之冠”之奇:奇在乌江两岸坚固无比的花岗岩桥基上,奇在高质量的钢筋水泥材料上,更为出奇的是我们的中国桥梁工程师设计的两岸大跨度桥身各部位、各部件与桥基产生远距离强大引力的平衡结构上……我们文化长征队在这座中国桥梁甚至世界桥梁的绝作下与旅游群众同欢合影,之后,我们没有从今天的“乌江通途”上过江,马上转回中央红军中央纵队干部团毛主席他们抢渡乌江的江界河镇大房子村渡口。我们路过江界河西的大桥收费站,请服务员为我们长征活动签章时,让一台面包警车顺便捎带了一段回程路。车上有三位民警,开车的是龙塘乡派出所所长李才军,一位很机智的年轻警察。民警们特意向我们提示:去大房子村应高度警惕,严加防范。 “那个村社会治安不太好,前不久还出现过几起杀人案,抢劫时有发生,当地政府也与老百姓难以沟通,我们现在与他们接触也不方便……”民警还跟我们说得更具体,看来那渡口真已成是非之地了。 我有些紧张,担心前面已到的队员会有疏忽,连忙给吉林的父子李和老朱他们发短信,马上提醒他们注意。可是我发出的短信却没有回复,难道?……我真不敢往下想。 所长在省道去大房子村的路口前就一再向我们解释:“我们本来应直接送你们进村,可让你们少走点路……” “不,谢谢了!我们本来就是徒步长征的。刚才已到过这里问了路,老百姓向我们介绍应先去江界河桥上参观一下。你们就让我们马上下车吧,我们从这里接着徒步去渡口。”我打断了他们的话。但我心里已在担忧:为了人身安全,我们还进不进去?…… 警车还是把我们从乡村路口送进去百多米,又不得不停下来,以示他们确实想尽心尽力送我们进村的。 李所长又向我们解释:“我们已不能再进去了,人进去问题还不大,我们的车子进去就肯定出不来了。不好意思,你们下车吧,多加防范。” 我们一再谢谢他们。但又为警察们感到遗憾,所长还是前不久为平息渡口事件记过二等功的优秀民警。这里怎么搞得干群关系如此紧张?真是草木皆兵,让人毛骨悚然…… 下了车,道了别。我心里还在犹豫这村子进还是不进?前面到渡口还有十多公里,路上顺利的话我们傍晚前还是可以赶到渡口今天准时过江的。可万一遇麻烦呢?前面的吉林队又没有回复信息?……其他人说的话可以不信,民警的话不得不信。这还是个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村子,毛主席也是从这个渡口过江的,这里的老百姓当年为红军抢渡乌江做了不少的贡献,现在的百姓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野蛮,不可接近?解放这么多年了,人们都在文明进步。中国人在这乌江天险上“世界跨度之冠”的桥都建成功了,难道这乌江渡口人心的桥梁会有架不通的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血脉相通的,我们进村去,亲自接触老百姓,感受非常地段的特殊民情,了解同他们搭通心与心的桥梁还缺少什么? 我们打起背包进村了,红旗在前面引路,走出铿锵有力的步履和拐杖声…… 我对他们说:“多观察,少说话,遇事沉着、冷静,不到影响我们的人身安全时决不动手。老陈你是武士,你把握武德大节。” “你放心呢!我即使给老百姓打几下也不会还手的。当然,若是遇抢劫的就是另一回事了。”老陈回答。 “遇上抢劫的我们就不要讲仁慈了,一定把你老陈的功夫都要现出来,我们看你的手势配合你,一定制服他。”我说得口气很硬,自然也就想到了手上这根两用的铁拐杖,还有我身后登山包反手可得的水果刀…… 接着,我们研究应对紧急情况的策略和措施,包括我的观风驶舵、短兵相接时给老陈的手势讯号……因为万一真的遇上什么不测,这里的警察也不方便为我们解难啊? 李老师阴沉着脸,摇着头,说:“大概不至于这么严重这么复杂吧?我们是走红军长征路的,这渡口的人们应以红军长征毛主席在此抢渡乌江而为荣光和骄傲,对待我们重走红军长征路的也横蛮不讲理,那就真的不可想象了?” “有备无患吧!”我说。 我们这么把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困难从头到尾精密部署应对、化解、擒拿和脱身……真是如临大敌,天空都好像让我们想象得尘土飞扬而突然阴沉下来……好在进村一路上,两边灌木丛中的红籽,红艳艳得有时就像两道人工栽的红果长廊,有的地方还红得满山遍野,让我想起电影《闪闪的红星》潘冬子参加红军队伍时那山道两边满山遍野迎送的红杜鹃,我们也同样兴高采烈走进了这种环境里……长征路上的红籽啊红籽,你是红军的鲜血染红的吗?你是红军长征播下的种子吗?这里如此满山遍野的红籽野果,为何不可以去引导当地老百姓去开发红籽系列的果脯、果汁和罐头等食用产品呢? “可见,这红籽的抗旱、抗冰雪等抗拒自然灾害的能力很强,冰天雪地里,草木枯萎的山坡上,唯独红籽生长活力旺盛,果实丰腴、艳丽,定粉多,还有糖份,相信还有其他营养成份,一蔸可采集10多斤,大的可上100斤。我们在沿途宣传吧,开发‘红军红籽’系列食用产品,为长征路上老区人民增收,为开发我国‘红色旅游产业’丰富‘红色食用文化’作贡献!……”我首先从阴沉的氛围中走进热烈,开始向身边的队员宣讲红籽。 老陈说:“这红籽没听说有什么药用价值,所以没有被人关注,估计食用价值还是有的。”
“有食用价值就必然有药用价值,能食用的野果就有营养,有营养成份就能治病,开发它的各种功用,利国利民。我看你长征回去后具体研究一下红籽,申请专利,在安仁办文化长征‘红军红籽’食品有限集团公司,各地长征路上办分公司,‘文化长征’的品牌打造就有了经济基础,群众致了富,又有‘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的长征精神社会宣传效果,这不也是一项“三个文明一起抓”的产业了吗?”
“哈哈哈……”我们终于都在沉闷中大笑起来。 来到一座景致不错的山崖前,我手指那边说:“我们有空帮助大房子村研究那座山崖,不也可研究个桂林的‘九马画山’来吗? 这时,在我身后上来合路的一条叉道坡上,停着一辆装得比人头还高的一车杂木杆的钢丝车,一中年男子弓身在前面拼命拉,一中年妇女和一位十几岁的男孩子在后面使劲推,车子却一动不动,僵持在那堵几十米的长坡上,眼看不进则退,后面的母子躲避都来不及了…… 我们头脑中都同时闪出了“救人”的紧急讯号,三个人飞快地冲下坡,三个背登山包的肩膀在车后面挺住了已正在下滑的钢丝车,随着我们“一二三”的推车节拍呼起,那部超载的钢丝车总算推上了长坡,停在了平坦的路上。 “你们是……我们是……”六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了,无力说出更多,那中年夫妇也只能喘着粗气看着我们,看清了我们三个人都穿迷彩服,都柱拐杖,都背登山包,同他们都一样喘不过气来……还看清了我背包上那面红旗,那面毛主席手写体的“长征”的红旗! “你们拉着车子回家吧,以后砍柴别砍这么多了。”我吁了口气,对他们夫妇说。 “要不是遇上你们几位好人,我们母子命都没有了……”我看那母亲抚摸儿子的头,两只眼睛就涌出了泪花。 老陈安慰说:“没事了。有我们在,前面还有危险的地方,我们跟着车子一起去。” “前面没事了,就是这个鬼坡。你们去渡口走公路远,让我儿子带你们走小路,小路很近。”丈夫接着对儿子说,“去吧,你一定带几位爷爷一起回家吃饭。” 妻子又对孩子还对我们说:“一定,一定来家里。” 见儿子点头又点头,车子启动了。中年妇女麻利地爬上车子顶的柴垛,还不住回头向我们招手。 但愿他们夫妇平安到家……我们跟儿子出发走小路。 “你们砍柴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问孩子。 “吃了早饭出来的。”孩子回答。 “你读几年级?今天不上学?” “初二。今日星期天。” 这时已是傍晚5点钟了。我又问:“你们在山里砍一天柴中间还没吃饭?” “都是回来吃饭。” “你饿了吗?……”我心疼地问。 “有一点。在山上吃了红籽。” “红籽好吃吗?” “好吃。山上其他也没什么吃。” 又想起刚才路上那惊险的一幕……我手摸着孩子的头,那对大眼睛真是可爱。 进村了,孩子一定要拉我们跟他走,到那边村子他家里去。我们问老百姓说去渡口不要去那边。 “我们不去家里了,我们要赶时间今晚上过江。”我说。 孩子可拉我不放过,嘴巴还不住地说:“不,不能走,我爸妈都说了,一定到我家里去吃饭,不,你们不能走……” 我看孩子说话说得差不多要哭了,连忙蹲下身,耐心对孩子解释:“孩子,听话!爸爸妈妈今天在山上砍一天柴现在都还没吃饭,我们去家里肯定又会给他们添加麻烦的。你也饿了,马上回家去。爷爷伯伯都得按70年前的今天毛主席长征从这渡口抢渡乌江的时间过江去,那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我们是向红军精神学习来的。一定让爷爷伯伯赶快过江去,5点半,还有二十分钟毛主席就要过江了。你一定告诉爸爸妈妈,说爷爷伯伯等你们移民搬到新房子时,我们再来家里吃饭,说好了!一定来!我们都来祝贺你们住新房子!” 说完,我又弓身用手指跟孩子拉了勾勾……孩子才算放我们走了。离开这孩子才突然想起我们忘了送名片,也没打听到他们的姓名,留下遗憾,对孩子拉了勾勾的事,不能在孩子面前说假话。我们真想要在这大房子村变新房子村时,喝杯老百姓喜迁新居的喜酒啊? 差几分钟就5点半了,在渡江纪念碑前合了影之后,我赶紧在前面抢拍渡口被晚霞倒映得金碧辉煌的景色……老陈和李老师去一旁的食品店买食品作晚餐了。 河那边有一面红旗,我认真一看正是吉林队的三个人和小红马,我高兴地向他们摇手呼喊: “老李——,我们也到了——!……” 那边接应了,红旗向我们挥动…… 我顾不得等两位队员下来就想先赶到江边去感受与当时渡江最贴近的河水……这时我却突然发现了道路一角方向相反又紧挨着停了两部小车,两部小车的轮胎都被放了气,无耐趴在地上……我立即意识到这正是当地老百姓扣下市、县领导的车,看一眼附近没有人在注意我,悄悄抢拍了这两部瘫车的照片赶紧下河。河岸路边的坡坎下一片很陡的薯土上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娘正在挖红薯,我看路边坡上正有一箩刚挖出来的红薯,肚子里见到红薯就立即反应出饥饿感,我主动跟老太娘打招呼: “伯母,红薯丰收吧?” 老太娘扶锄仰头看我:“土地薄,不丰收。你们是?……” “我们是重走长征路的!” “好呀!毛主席也是从这过江的呀!” “伯母,我跟你买个红薯吃可以吗?” “不用买,你拿去吃吧,肯定走饿了?” 我听老太娘这么客气,放心地从箩里选了一个红薯,也向箩筐里放进去一元钱钞票,向老太娘打了招呼转身就走了。 老太娘见我往箩里放了钱,放下锄头,爬上堪来,用衣襟在怀里装满一堆红薯跟着我一边追一边喊:“红薯值个什么钱?你还有几个伙伴,多带点给他们吃……” 我的两位战友也过来了,她把红薯分给每个人。我要加钱给她,老人坚持不要。 她说:“我娘当年给毛主席过江时送过玉米哩!那时我才3岁,躲在洞子里听到处都是枪炮声,不敢出来……” 太娘同我母亲一般的年纪……我们都看老人笑眯眯转回了红薯地。 我见老陈手上有几个袋子,红薯只好又往他的食品袋里塞,打开一看里面都是椪柑还有柚子。 我高兴地问:“怎么一下子还买到水果了?” 老陈笑得比我更欢地回答:“都是老百姓送的!” 我又问:“怎么无缘无故送你们这么多水果呢?几袋子?” 他反问我:“她怎么无缘无故送你的红薯呀?” 李老师解释说:“我们买食品时,见一位只几岁的孩子站在我们身边,我就顺手拿了个面包给孩子,没想到这可让孩子他妈看到了,立即从家里装出两袋子水果就硬要我们带到路上吃……” 那边江吉林队的还在等我们,江边的汽艇也在等我们……我们今天抢渡乌江可不是竹筏子,当时江里有这里60只老百姓的竹筏子送红军过江,我们今天过江是汽艇,飞也似地到达彼岸…… 上岸了,我们赶紧把水果和其他食品往各人的肚子里塞,老李他们在对岸吃过晚餐过来的,也强迫他们吃水果,免得行军时碍手碍脚的。 大家都看着江对岸的大房子村开心吃起来,小红马也不时抬头看看那边…… 我问他们:“你们看到那两台小车了吗?” 回答都说看到了。我们又都跟他们几个人讲起派出所民警说的事和我们路过那边推车、买红薯和送水果的事……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呢? 元月3日,省道到了珠藏乡快进镇上的路段,老陈发现了几处可雕刻标语的地方,我们只好又停止前进。 后面来了一位穿红色夹克、背登山包的年轻队员,这是北京队员腾江一个人追赶我们而来了。 腾江在路上一看见我们就双目潮红……我们为他焦急,一时不知他出了什么事? 见他已太疲倦,我们让他先在雕刻标语的路边歇下来慢慢说…… 腾江,北京市第三机床厂的一位下岗工人,今年37岁,长方脸,中等个子。言语不多,说话温柔得像女性。他1984年初中毕业就参加了工作,自己也说可能来自工人家庭。因机床厂不景气,1999年下岗失业,现在已离开曾经工作的单位5年,对工厂依然留恋,爱上了机床厂的三产业工作职业,长征路上还经常做梦在工厂与同事们一块上班和生活。妻子赵桂霞,没工作,在家从事“霞江十字绣”文化研究,兼营DMC绣线、绣布、绣图等,腾江下岗后又同爱人一块办起了小食品店。他们夫妇业余只对旅游感兴趣,结婚十多年也没要生孩子,但夫妻感情甚是亲密。腾江自从2001年开始筹备徒步旅行活动,后在图书馆查阅资料突然引发他重走红军长征路的浓厚兴趣,过去对长征只是在课本上的一些片段了解,通过系统地查阅资料,他觉得今生不沿二万五千里红军长征路重走一遍会终生遗憾!因此他把这次长途旅行就定在纪念红军长征70周年重走长征路的这一活动中。经过3年的筹备,他又在经费上得到了岳父和妻子的大力支持,于2004年10月5日从首都北京出发,历时半月到达江西瑞金“红色首都”,2004年10月16日中央红军长征出发之日的上午7时他在瑞金沙洲坝准时徒步重走长征路。我们几支队伍“界首会师”时,他第一个签名成为我们文化长征的全程志愿者。 元月2日傍晚,他本也是可与红军中央纵队毛主席抢渡乌江的时间抢渡乌江的,因为大房子村信号不好,他也已失去了电话联系的自由,走进村里时,老百姓听他满口北京的儿化腔,一个人就被一群男女老百姓包围起来,扣留下来,接受群众的审查: “你是中央派来调查我们渡口事件的吗?” “什么渡口事件?与我无关,我是北京市的一位下岗工人,自费重走长征路来到了乌江渡口。你们马上放我过江,70年前的今天、今晚是毛主席从此抢渡乌江的,我要马上过江去。” “别撒谎?你又拿不出活动的单位介绍信和任何证明。你不是中央派来的专案组也是中央哪家报社的记者来暗访我们的吧?” “我也不是记者。你们看,这是我沿长征路一路走过来的各地单位签章,这不是最好的证明?还有这样的记者愿意这么走到你们这里来调查你们的事情那才好哩!” 有些老百姓传阅了他的重走长征路各地签章本之后,似乎相信他真是走长征的。 “记者也可以重走长征路嘛?你是中央派来的,什么身份来调查我们的情况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调查一定要实话实说,不准偏向市县政府一方,你把情况如实向中央领导汇报了,我们无论北京来的什么人都欢迎他。你放一万个心,大房子人不会伤害你的一根毫毛,我们的父辈曾经是为中央红军和毛主席抢渡乌口、胜利到达遵义作出贡献的,我们都是光荣的老区人民,最懂得什么是光荣革命传统,我们决不会为这片光荣的土地抹黑,更不会干那种见不得天日的坏事的。你放心好了,先休息,好好想一想,老实告诉我们之后,再由你在这里自由调查每一个老百姓,甚至问小孩子都行,只是今天不准离开这里。” …… 腾江只好跟随一位教师在他家里住下,众老百姓才慢慢离开他。这位教师就成了他的朋友和监护人。 老师非常客气、周到地安排腾江的食宿生活,并同腾江彻夜长谈,有时还说得喉咙发硬,语言滞塞,两人一时都陷于沉思…… 原因是西部开发在乌江的中游段修建构皮滩电站,大房子村属于移民范围,最近这里发生一起因移民引起的流血事件。这里的老百姓说,市县有关部门按国务院1991年的移民政策只发给移民户每人1.8万元的移民费,现在国务院有新的移民政策,当地政府却不执行。因此老百姓与前来这里做工作的政府有关领导发生了冲突,扣留了市、县前来的有关领导之后,出动部队2000人、武警500人,事件中老百姓有30多人被打伤,其中严重的眼珠也被打出来了,老百姓自己筹钱为受伤的村民医治……说现在的渡口村民言行通讯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监视。因此,渡口村民极想把真实的情况马上让中央知道,见到北京人就非常敏感了,至少是要让北京人把他们身边发生的事情如实代老百姓汇报。当老百姓都认定腾江确实只是一位重走长征路的下岗工人时,他们也不愿意轻易放过他,把他视贵客招待,临走时腾江要交食宿费都给免了。老师还跪在他面前拜托他,要他一定把“渡口事件”的真实情况通过什么渠道向中央有关部门和领导反映,让中央掌握实情。 腾江这时就把已积压快两天了的甜酸苦辣都竹筒倒豆向我倾吐出来,含着泪花……没想到这位年轻的汉子“噗嗵”一声还在我的面前跪下,我一时阻止他都没来得及: “我代大房子村的老百姓向您下跪,拜托了!拜托您了!您是一位县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又是一位很有正气的作家,特别还是我们文化长征队的队长,拜托您通过一定的渠道马上把那里老百姓反映的情况报告到中央去,让有关领导引起关注,不能冤枉了那里的老百姓,更不能在那块红色的土地上再出现流血事件了!……” 我接受不了这种礼遇,我马上拉起来这位勇于重走二万五千里长征路的钢强铁汉,泪水啊,放纵地流…… 此前,有的情况我在派出所的民警那里已知道一些,再听腾江的一番叙说,以及我们亲自从大房子村民中走过的感受,那块红色土地上的老百姓绝大多数不是狂妄不讲理和没有人情味的,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老百姓,文明素质应该更高一些。当然肯定也难免有少数个别人的横蛮,无视政府,不尊重政府领导,还甚至一时对政府领导或公务人员有过非礼行为,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这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啊?红军长征过凉山彝族地区时,红军一时很难同老百姓沟通,双方尚未沟通之前,眼看我们的红军战士——老百姓的子弟兵被老百姓活活打死,我们的枪也只能朝天开呀?后来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不也有了著名的让共产党人骄傲自豪的“彝海结盟”吗?在今天,当多数老百姓还不能完全理解我们的政府行为时,首先应从公务员和政府自身找原因呀?党群和干群关系的桥梁主要是靠公务员来搭建的呀?不是等老百姓主动来找我们政府搭桥的呀?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公务员是人民的勤务员,桥没拉通首先是问的应是我们公务员。可我们却动用了几千人的队伍,这是来搭桥吗?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当年在渡口甘洒热血帮助共产党为百姓打天下,今天的文明政治就不能唤起这里的百姓牺牲点个人利益帮共产党为百姓改造穷山恶水建设现代化中国吗?我们今天如此在渡口流血值得吗? 乌江渡究竟怎么啦? 我看问题的症结在乌江渡上还缺少一座像“江界河大桥”那样的飞架两岸的另一座“大桥”! 我跪下了,我的队员们也跪下了,在万里长征路上,朝着北斗星的方向…… 今日娄山一幅画 我们从董公寺、高坪、泗渡于16日“残阳如血”时到达娄山关,参观文物展览和革命遗址,感受关口的“西风烈”,老陈的胡须都根根吹得要挂在耳朵上了,我模仿李老师的腔调,代老人在这里朗诵《娄山关》…… 关上没地方住,在这里走小路的老太婆也是能赶上汽车轮子的,我们沿小路返回关南的森林宾馆去住。 宾馆正坐落关南一条十多公里长的狭谷口,关口的寒风直扑入怀。这个时节应是旅游淡季,可宾馆送走一个团体又将接待一个会议。我们开了床价最低的6人大房间,没想到三方都是窗子,房子冷得厉害,服务员也体谅,让我们走长征路的交10元住20元床位的双人间,我们也注意在标准间中有电视也不动用,尽可能为宾馆节约。 宾馆是一对夫妻服务员,这里板桥镇的农民,儿子12岁,在镇上读5年级。两口子每月900元工资,另在宾馆里的食堂为旅客做点快餐,他们说合起来比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强。 丈夫说:“我们只图人轻松、自在,比在田土里耕种少流点汗。” 妻子说:“平安就是福,躲在这关里同周围的麻烦少。” 儿子也取名“陈安全”,看来这个家庭的平安意识是特别强的。 我问孩子:“你知道红军长征在娄山关的故事吗?” 孩子摇头。 我又问:“你知道红军长征走了多少里吗?” 摇头。 我还问:“你知道红军吗?” 孩子终于说话了:“红军就是红色的军队,听老师说过,是打鬼子的。” 我终于松了口气,一个五年级学生总算还知道红军是打鬼子的。 后来,我又这么问孩子的父母,父母也比孩子清楚不了多少。他们只知道红军在娄山关打过胜仗,还只知道这娄山关历史上打过很多仗,死的人堆起来足有关上的小尖山那么高,现在还经常有人在山上拾到弹片和砍缺了的马刀…… 这娄山关位于贵州北部大娄山脉的中段,海拔1400米,关口海拔1280米。关口地势险要,周围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上面大尖山、小尖山是战事爆发最多的两座关口两边的山头,只有一条公路通过,是连接川黔两省的交通要塞,黔北门户,军事要隘,遵义屏障,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誉。 红军长征一渡赤水后,蒋介石预期红军将采取新的行动,穿过贵州西部,向长江推进,因而调动了他的军队。可是,当他的军队部署就绪时,红军却向相反方向运动。红军在太平渡和二郎滩二渡赤水后,迅速折回,在回师遵义途中于2月24日重新占领了桐梓。这时,贵州军阀王家烈于26日早晨八九点钟率部队从遵义出发,试图赶到红军到达娄山关之前截住红军。彭德怀命令三军团跑步前进,于26日下午3点左右赶到娄山关,比王家烈派出的部队早5分钟到达,就是这5分钟之差,红三军团消灭了娄山关守敌一个团,红军牺牲100人,占领了娄山主峰,夜幕降临之前红军牢牢控制了关口。第二天,三军团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娄山关向遵义压下来,会同一军团在遵义城黄花岗老鸦山地区消灭敌军两个师又8个团(共20个团),毙伤敌人3000人,俘虏2000人,缴获步枪1000支、子弹10万发。这就是著名的遵义战役“娄山关大捷”,红军长征以来的第一次大胜仗! 从古到今,无论正义或非正义的战争,国家动乱,娄山关这个敏感的部位就有反应……悠悠历史,上下五千前,关山万万重…… 我睡在床上,那窗户正对着娄山关:引擎的喘息,刹车的歌,流星的火光……我似乎很真切地置身于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和诗人两次站在娄山关上发出“马啼声碎,喇叭声咽……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这千古绝唱的意境渊源…… 我在窗外娄山关夜景的大屏幕上迭显一个故事、一幅图画: 1940年,希特勒法西斯匪徒攻占了法国首都巴黎。毕加索坐在桌前,听着窗外远处隆隆的炮声,心情非常沉重。 “铃——”门铃响了,他疾步跑去开门,原来是满脸泪痕的邻居米什伯伯。毕加索意识到老人一定发生了不幸,便赶忙让他进屋坐下。 老人把手里捧着的一只死鸽子放在桌上,便泣不成声地诉说起来。 原来,米什伯伯有个孙子叫柳辛,他非常喜欢养鸽子。不幸的是,他的父亲在保卫巴黎的战斗中牺牲了,他非常悲痛,同时也激起了对法西斯匪徒的无比憎恨。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替父亲报仇。 一天,他正在房顶上放鸽子,几个法西斯匪徒冲上楼。小柳辛一看,报仇的机会到了,他勇敢地冲上去,与匪徒们厮打起来。但是,小小的柳辛哪里是这么多敌人的对手,他被敌人打昏,并从几层楼高的窗口扔了下去,小柳辛当时就被摔死了。匪兵还捕捉了小柳辛养的鸽子,还一只只凶残地掐死鸽子,其中一只聪明的红足鸽,见主人被这群猛兽丢下楼去了,同伴也被掐死了,它在匪兵的手中,足和翅膀疯狂挣扎着,一对红爪划出了匪兵的眼睛,一位匪兵踉跄几步在房顶上失足倒下楼去,这支红足鸽却振翅飞向了大空…… 平时喜欢画画的毕加索听完老人的血泪控诉,周身热血沸腾,他见桌上的死鸽,又想起那只勇敢惩处了匪徒的红足鸽,他的艺术火花喷薄而出,用笔饱蘸颜料,满怀对死者的怀念和对和平的向往,惟妙惟肖画出了那只振翅翱翔的红足鸽。后来,毕加索把这故事和这幅鸽子献给了世界和平大会,从此以后,鸽子就成了和平的象征。法国的毕加索被授予1950年的国际和平金奖! 鸽子飞起来了……今天守护娄山关口只有一个20来岁长得山花一般巧舌如簧的导游小姐,还有一位白面书生的男朋友同她约会,一对年轻人荡漾在无限美好之中;娄山关文物展览室也由一对养鸽的老夫妇在恩爱守望;毛主席的《娄山关》诗词墙和“娄山关”书艺摩崖石刻、古炮台和遵义战役烈士纪念碑前正有游人在合影留念;已开发的小尖山红军战斗遗址上有一群娄山关的儿童在呼喊“冲啊”作战斗演练,又惊飞一群鸽子扑向大空…… 从头越!……娄山关的车队流星一般挤进繁星闪烁的朗朗夜空,地上的银河与天上的银河紧紧相连…… 第二天,文化长征队在小尖山上留下“长征千古”的石刻,文管所的同志第一个站在标语前合影留念,娄山关又多了一道保护的人文景观。 我告别娄山关森林宾馆时,对陈安全和他父母一家人说:“我们学习长征精神,不是一定要学习战争和流血,而是要知道今天的和谐来之不易,明古鉴今,不忘记过去,才能更好地开创未来,我们的生活才能祥和永远!” 我们大家都来像毕加索一样倾心倾情描绘娄山关比今天更加和谐的图画,中华民族的复兴大业才指日可待,天下无关,世界乐升平! 美酒河 我们从二郎滩跨过赤水河,远远看去,郎酒和习酒隔河相对的两柱高耸入云的烟囱,正像大地母亲从赤江的心房里耸出地面的一对乳峰…… 赤水河奔腾千里,昼夜不息,它从云南镇南县发源出来,接受大地母亲的乳汁,又经四川合江县注入长江母亲河,美酒的醇香誉满中华,香飘四海…… 赤水河成为“美酒河”是因为河的酒量:赤水河畔一个茅台镇就拥有大小酒厂506家,各种酒品牌达3000个,从业职员4000人,茅台酒集团公司年产量已突破100万吨。还有河畔的郎酒集团公司、习酒公司呢?一种家庭作坊习酒品牌就足以让人不喝先醉:习酒、习水特曲、习水大曲、神灵补酒、低度习水大曲、低度习酒、中峡贵酒、习湖特曲、雪龙酒、太阳草延秦补酒、永恒大曲、习醇、阿福乐虫草酒、花烛液、夜郎大曲、茅台液,还有了浓香型星级系列习酒:习水特曲、茅台液、万年红、赤水龙、东方之子、小豹子、东来顺、贵香液、国神酒、国典酒、古韵酒、家韵酒、中南海、独乐、六冠王、盛世名酒…… 赤水河成为“美酒河”是因为它的酒质:就说茅台酒,荣获国际“金奖”、“特别奖”、“世界之星”等世界级奖励14项,获国家部级奖50项。郎酒的酒香型由过去的酱香型、浓香型又生产了兼香型…… 赤水河成为“美酒河”是因为它的酒文化:不说茅台镇上的“国酒文化城”,只看习酒公司的“十里酒城”,赤水河公路的“百里酒瓶长廊”,还有列入吉尼斯世界之最的“美酒河”摩崖石刻汉字、酒文化街、酒瓶……酒文化氛围把个满江的赤水河水也文化得同样醉人…… 也不知古人一定要称它为“赤水”的缘由?中华大地上这类河流千百条,红军就在这一条“赤水河”上写下中国乃至全世界叫绝的军事神笔,一位爱吃红辣椒的湖南农民的儿子从这条名“赤水”的河流上开始神起来,他在秋收起义设计那面斧头镰刀的红旗和他率领的红军队伍从此为这片土地上的劳苦大众翻身解放打下了红色江山,建立了新中国! 红军四渡赤水时,当年颁布了一条《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关于保护茅台酒的通令》: 民族工商业应该鼓励发展,属于我军保护范围,私营企业酿制的茅台老酒,酒好质佳,一举夺得国际巴拿马大赛金奖,为国人争光。我军只能在酒厂公买公卖,对酒灶、酒窖、酒坛、酒甑、酒瓶等一切设备,均应加以保护,不得损坏。望我军全体将士切切遵照。 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
主
任:王稼祥
副主任:李富春 赤水河的老百姓中至今还流传这么一个故事:蒋介石从南京带来大批官员来贵阳督战围剿红军,全茅台酒坊老板用十多匹骡马驮了20多坛茅台窖酒送往贵阳城,驮运酒的队伍路过盐津河温泉时正遇上了红军队伍过盐津桥,押运酒的民团躲起来了,赶骡马的老百姓把20多坛茅台窖酒全部倒进盐津河路边的温泉里,请红军去洗伤泡脚…… 中国工农红军“四渡赤水出奇兵”应是美酒河畔千万杯美酒的第一杯,应是这“美酒河”千美万美的第一美!毛主席也正是以赤水河老百姓家的“红高粱”为主要原料,以这片土地上生产的小麦制成中、高温曲的“万众民心”为“催化酵剂”,艰苦奋斗地“糖化、发酵”,再集中红军指战员们的智慧,多次“蒸馏储脂化”,领袖“精心勾兑”,这杯“四渡赤水”的美酒也就具有了“无色透明、酒体丰满、醇厚绵软、回味悠长、留香不息”等特点而闻名著称于世! 1月25日中午,我们行军路过赤水河畔的沙滩乡美酒河村,这个村是去年把三个村合并而成的,三村合一,减少村级管理人员,直接减轻农民负担。河畔建设了一栋全新的两层楼房的村部,村广播站、计生站等设施齐全,“村政公开栏”等各种“公约”宣传栏目让人耳目一新,综治“十户联防责任牌”、“报警牌”随处可见,方便游人、警示外人。也因这美酒河挡住了外来的泥沙,而清澈见底馨香诱人。美酒河村成了仁怀的安全文明先进社区。 马桑坪组组长陈光勇对我说:近十多年来,这里没有出现过刑事案件,连家庭纠纷也很少,老百姓日子过得安祥。全组770人、182户、人平1分地,主要靠外出打工和在家种小麦开面食作坊,再次就是发展旅游、食宿和开南杂店。但人平纯收入较低,不上一千元。 光勇的妻子说:“如今吃饱穿暖了,日子过得舒心比什么都强。” 我们来到沙滩乡政府门口,“政务公开栏”里正明细公布冬令救济到户到人项目:1、救济款:145户,392人,8390元;2、救济衣:98户,238人,148件;3、解决群众农用煤:75户,1500吨,11400元;4、慰问五保户:122人,1830元;5、慰问残疾人:151人,1510元;6、慰问退伍军人:183人,1830元。 我们来到茅台镇,这里农民人均纯收入2160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541元。 我们走进仁怀县城,县文联每个季度出刊《茅台》文艺杂志,定编3个人,年办公经费30万。 …… 美酒河啊,你从沙岩和页岩中挤出来,从弯弯曲曲的峡谷中流出来,流出清醒,流出精神,流出温馨,流出中国特有的醉感文化…… 酒是人类一颗文明的种子,助人兴奋也助人真诚,助人糊涂也助人愚蠢。关键看我们怎么把握喝酒的度,超度汹酒成丑恶,适度饮酒是文明。 被称为“国酒之父”的周总理对许世友将军说酒文化有五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喝酒,你已经进入了这个圈子;第二层次是饮酒,这与狂喝滥饮不一样;第三层次是品酒,品出酒的香型成份;第四层次是懂酒,知道它对人体的利与弊;第五层次就是酒文化,这酒文化可深奥啦!比如这酒所发生的典故与历史事件的牵连。 美酒河和来到这美酒河的朋友们,你认为你自己和你身边的这条酒的河流进入了第几个层次? 我们文化长征队徒步百里美酒河,似醉非醉,留下题目供你选择: 一个安祥但还贫穷的美酒河村 一座战乱但富得流油的巴格塔城 炸药的力量 老陈留在美酒河顺河村的省道旁雕刻一幅“德播人间”的标语,我提前从茅台进入仁怀城。去市委宣传部报到时,部里的同志第一句话就向我说起了那枚从飞机上落在毛主席住房里不爆炸的炸弹,当地文联的作家们也同我这重走长征路的同行从肺腑发出感叹: 正义的力量是无穷的! 我匆匆去仁怀国酒中路的“飞虹广告”同一位名叫兰光柱的谈妥印制“长征名片”的事,这位正是仁怀长岗人的年轻店主,要不是我赶时间要名片,他真还想为我考察那枚炸弹的事回家作向导哩!第二天我赶去了长岗乡,乡政府的同志陪我去了镇上。山顶上远远可见一座巍峨耸入云霄的尖顶四角亭,乡干部介绍是长岗的老百姓自发筹集8万元、乡政府投入3万元兴建起来的一座纪念亭。长岗中街一旁立了一块“毛主席长征过长岗旧居纪念碑”,我们从街道民房拐进去,附近的十几个老百姓也闻讯赶了过来,在后面山脚下的几间古老的留下火烧痕迹的木屋前停下,见木墙上挂一块醒目的“红军长征过长岗毛泽东同志旧居”牌,从木房里走出一位妇女,看来“旧居”还是她的家,她见我的摄像机从旧居牌子移过来时,马上躲避我的镜头,也不用乡干部介绍,一位老人就向我滔滔不绝讲起这几间木屋里当年发生一连串的故事,我让镜头对准这位故事的见证人…… 中央红军二渡赤水,回师黔北后,取得了“遵义大捷”的第一次大胜利。为了进一步扩大战果,乘胜再消灭一些堵截红军北上的敌人,中央军委决定向西寻战周浑元纵队,力争在长岗(旧为长干)、枫香坝地域消灭周敌。军委总部由花苗田经青坑、倒流水进驻长岗。军委总部驻长岗时,毛主席和朱德同住在中街左侧李小怀家的这座旧式四合院木房内(1974年毛主席当年的警卫员陈昌奉来长岗时再次指认)。在屋后,老百姓建有纪念塔的山叫老鹰山。国民党的飞机曾连续3天在老鹰山一带轰炸,第一天来3架,第二天来6架,第三天来9架,共投下炸弹20多枚,炸毁民房一间,炸伤街上居民张子安的母亲等10余人,财神庙也被炸去一角。1935年3月12日中午,毛主席同朱德都在这木房四合院里憩息,飞机丢下一枚炸弹把这木屋顶的瓦片冲烂,凭惯性斜落在毛主席卧室地板壁上,把木板壁撞了一个大窟窿(至今可见),又撞进屋去,把卧室里面主席的床脚撞坏,炸弹点燃的硝烟把木墙窟窿和床脚都烧黑了,但最终没有爆炸?! 当时,10岁的姜再明马上同大人们赶来毛主席的住房看稀奇,炸弹有80至90公分长,中间还标有一根红线条,他亲眼看老百姓把这颗未爆炸的炸弹又马上转移到附近的溶洞里了,那个长头发说湘潭话的人还指着屋顶对围观的群众和将士们说: “不用害怕嘛,这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来检验一下正义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呀?” 姜再明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毛泽东,他还亲眼看见这高个长发人和蔼地跟街上的老百姓讲过防空的知识。 1954年农历2月19日,正是红军长征20周年的那年,也正是毛主席在长岗下榻的这几个日子里,一户居民家烘烤腊肉不小心引起了长岗镇上一场历史上特大的火灾,当大火烧到毛主席住过的这座木房四合院时,眼看四合院已烧了一半,就要烧着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相连的住房了,这边的火苗却突然熄灭了,火苗被一阵风吹得飞去对面的大街燃烧起来,整个长岗镇上只留下这半座四合院,其余全部化为灰烬,但未伤亡一人。 在场的群众向我解释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天星高,他是人民的大救星,死神都怕他,火神见他也要绕道走……” 姜在明老人长方脸,高额头,身体健旺,精神饱满,穿上毛领大衣裳还真有几分风度,我看不出他已是80岁的人了,真羡慕这位曾担任过长岗街上的村农会主席少小年纪就见到了毛主席! 这里亲眼目睹红军在长岗见证人还不少,有曾担任过区乡党政的领导人,有退休干部曹安贵,还有老人张尚伦、马忠明、杨岁生等,他们还亲眼见过红军在长岗的黔北游击队,攻占伪乡政府,砸烂10多条枪,还见了镇压土豪劣绅的现场…… 这里在任的村委主任陈开明对我说:这个长征街社区346户、1860人,人平纯收入还只1000元左右,老百姓还在温饱线上。可那建纪念亭的8万元资金,这里的居民和附近的群众在一个星期里就自愿捐下来了。那纪念亭刚刚落成,老百姓还不知取什么名呢?村委主任要我也帮他们想一想,看取什么名好。姜再明老人还要我在纪念亭开亭剪彩时赶来参加,我送了名片给他们,但愿他们能记住那天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答应他们接到通知一定来! 为纪念亭取个什么名呢? 想起那枚未爆炸的炸弹,我自然又想起了我写作人类发明炸药的科学家《诺贝尔》传“炸出辉煌”的章节时,突然在我创作间的门口拾到一颗上面标有炸药王诺贝尔出生年月的子弹,妻子突然看到门口飞来子弹,心惊肉跳……我安慰她:子弹是炸药王送我这为他写传人镇邪用的。诺贝尔发明炸药的目的是用于人类的幸福和发展而开山劈路,没想到后来被人类也用于了战争,尤其是被希特勒用于法西斯非正义的战争。他的发明为人类炸出幸福炸出太平作出了贡献,但也为人类自我毁灭提供了凶器……这是炸药王的灵魂永远不得安宁的一面。 谁来主持这世间的平衡?谁来维护世间的和谐?让诺贝尔的炸药只用来改造大自然和维护和平的人们所掌握和使用吧!让我们的发明家在每天不停的爆炸声中得以安宁! 继诺贝尔发明炸药之后人类又出第二个诺贝尔发明平衡药吧?救救巴格达,救救全人类! 我想:就起名“救星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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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们文化长征队元月31日跨越滇疆黔界的胜境关,告别冬寒和巉岩黑土上的贵州老乡,走进早春和疆界红壤那边的艳阳平川。
我们差不多两个月没见到太阳了,胜境关上的那轮太阳唤起了我们的童心,队员们甩脱身上的羊毛衣裤,大阔步沿红军长征路线西进云南。 2月2日,我和陈赞文全天在沾益的玉林公园烈士墓地里,雕刻一幅“红军精神壮万代”的标语。参观墓地一旁的“滇东南革命斗争纪念馆”时,我证实“沾益”正是幼时父亲常讲他参加解放滇东南战斗故事的一块红色沃土。在这块土地上掩埋了曾经同父亲一块战斗过的400多名战友,在我幼小心灵里埋下那“高排长”为掩护父亲转移,肠子打出来了自己一把塞进去还继续战斗的一个个故事。儿子今天重走红军长征路来到了父亲曾经浴血奋战过的战场,我采集一束鲜花,虔诚献给父亲的战友们,并代父亲深深三鞠躬———虽然这里几百座坟堆多是无名土堆,也找不到那“高排长”的名字,但他们的姓名和英灵都早已凝结成“中华”之魂而万古长存! 过大年是中华民族传统的家家乐团圆最隆重的节日。我们看到人人喜团圆、家家办年货的景象,听到过年的鞭炮声,心里难免不牵挂家人,队员们都是人生第一次离家过年,上有老下有小的……但我们尽可能不让思乡的泪水流出来。我们在节日里,除晚上疲倦了回到旅店睡一觉,其他时间我们都扛着文化长征的队旗走进车站、广场、公园的人群里,用充满激情的工作来抑制绵绵的节日情思。 2月7日,我们去昆明市第一干休所慰问了80多岁的伍拳朝、赵林枝、焦兆山、孙嘉酞四位参加过长征、三过雪山草地的老红军。我们在经费拮据的情况下,向老红军每人送了100元慰问金,还郑重向他们献上“重走长征路,学习红军精神,建设千秋伟业”三句话的特别年卡!在与老红军的座谈会上,他们向我们详细介绍了当年的长征路线,并勉励我们发扬当年红军勇往直前、顽强拼搏的长征精神,走好文化新长征。 大年三十,我们在昆明添置了一套“便携调频无线广播系统设备”,学校寒假期间,我们开始变过去的被动宣传为主动向公众宣传。除夕上午,我们的长征队伍随队旗纵横春城南北火车站,向除夕还在火车站候车的各地旅客拜年、宣讲……没有鞭炮,没有鲜花,更没有剪彩仪式,我们的“文化长征流动广播站”在昆明火车站第三候车室首播,受到成千上万回家过年的旅客们热烈欢迎,长征队的集体名片也被一抢而空! 大年初一清晨,我们的队旗在朝阳下猎猎招展,从春城大街一路飘向“云南民族村”。我们的宣传受到旅客和那里的少数民族兄弟姐妹们的热情欢迎,众多游客和傣、壮、纳西、彝族等少数民族朋友纷纷在我们的“万人万言”旗上留下呼唤长征精神的心声。一些外国朋友也在我们的大旗上签名留言,一边签一边不住地说“毛泽东……”为争取更多的宣传时间,我们新年第一顿中餐只在园内的小吃店里每人吃了一份5元的凉拌米粉。晚餐被热情的彝族朋友侯新华———这位当年长征路上与刘伯承结盟的土司后代,邀我们进“土司府”同彝族兄弟姐妹共进新年第一顿晚餐。离开“土司府”时,我们留下的餐费被他们坚持退还。我们只好服从了他们好客的习惯而收下了这份深情,长征队与彝族兄弟举杯“结盟”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大年初二,我们的队旗又进入了春城的东风广场同市民一道慰问数万只来这里过冬的海鸥,感受大自然的和谐。 触景生情,我们流动广播站又在这美好的环境里激昂宣讲马列主义的人生观! 中午,我们进入世博园国际大舞台,“湖南文化长征队”在世博会主会场刻写了一幅中英文齐全的“长征精神,人类之魂”的标语,各国友人的摄影灯光在我们的标语上交相辉映…… 春节几天里,我们的流动广播站共宣讲了12场,听众共3万多,雕刻标语4幅。 老陈的左手被雕刻的榔头砸肿了,肿得手掌握不拢,家人在节日里打手机问候时,他明明伏身岩石上雕刻,却说安慰家人是在房间里看电视…… 过了几十年春节,我深深感受到,长征路上过的春节是最有意义的春节! |
过
年 学校放寒假了,宣讲工作只好停下来。 在曲靖市珠江源广场留下“长征精神壮乾坤”的永久性标语之后,我们2月2日赶到沾益。 在沾益的玉林公园烈士墓地前,天生地造独兀一座石碑一般的石灰岩,像千百年就在等待我们文化长征队来,老陈又伏在上面让千年石头说话了:“红军精神壮万代!” 我去了公园里“滇东南革命纪念馆”参观。小时候常听父亲给我讲他参加解放大西南的战斗故事,常提到“沾益”这个地名,因此我重走长征路来到沾益别有一番情感,不时掏出红花荷包里父亲的“解放大西南纪念章”瞧瞧:幼时,父亲拿着这块纪念章给我讲高排长的故事,高排长为掩护父亲转移,肚肠打出来了,自己扎进去继续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纪念馆里的图文正介绍了这个故事,父亲说“沾益”特有的口音又回响在我的耳畔,我不管旁人如何看我,赶到纪念碑前跪下,正跪在幼小心灵中不时涌动的那个故事里,泪水止不住地流……高排长,请接受你老战友儿子的一拜! 在沾益现在这玉林公园高地的战斗,牺牲了400多名解放军战士,这座城中心独有的山坡上到处都垒着坟堆,多数坟没有名字,也找不到“高排长”的名字,他们为了劳苦大众翻身作主人、过上今天的幸福生活,献出了壮丽的青春年华,他们的姓名和英灵都早已凝结成“中华”二字万古长存! 时过半个多世纪了啊!你们幸存的战友也早走不动了,愧我新生一代人今日姗姗来迟。文化长征的万里征途上,还能踏上当年父亲同他的战友们为人民自由解放而血战的那片红土地,情深意重。我站在坟地立即打通了湖南老家的电话,父亲在那边声嘶力竭告诉我,儿时讲的那个故事正发生在我脚下的这个高地上,父亲也知道了他的儿子正是站在他当年的沾益战斗高地,儿子还看到了同他当年浴血奋战的战友们在战地上高高隆起的身躯……老人说“沾益”两个字特有的口音在颤抖,心里既高兴又沉重,要我代他向战友们磕几个响头,多呆一会,同他的老战友多说几句话……我答应了,我们今天在公园墓地陪伴先烈们整整一天,也只采集隆冬季节里怒放的鲜花献给了高排长和众烈士们,相信先烈们看到战友儿子的成长也等于是看到了自己儿子一样,为我们今天的发展进步含笑九泉吧! 下午6点,我收到郴州市委常委、宣传部刘广明部长祝贺文化长征队“小年愉快”的手机短信,才知道今天是农历腊月24日过小年节。我们小年节在这山上吃的盒饭,小年节在墓地里天生的无字石碑上刻上了鲜红的弘扬先烈精神的标语,儿子也代替步履艰难的老父亲在离他万里之遥的当年战地上祭奠他失去的400多名战友……父亲和家乡的领导心里应是欣慰的! 过大年是中华民族传统的最隆重的节日。我们看到人人迸团圆,家家办年货的景象,听到过年热闹的爆竹声……都是第一次离家过年,只两个人孤怜怜住在昆明的一栋7层楼房的“天桥饭店”里,心里难免牵挂家人。但我们尽可能不让思乡的泪水流出来,我们在节日里,除晚上疲倦时回到旅店里睡觉,其余时间都扛着文化长征队的队旗走进车站、广场、公园人群里,用不歇息的工作来排除绵绵思乡之情。 腊月二十九日,我们去昆明市第一干休所慰问了都80多岁的武拳朝、焦兆山、赵林枝、孙嘉酞四位曾参加长征三过雪山草地的老红军。我们在经费拮据的情况下向老红军每人送了100元慰问金,还郑重向他们敬送有“重走长征路,学习红军精神,建设千秋伟业”三句话的新年贺卡。 大年三十日,我们在昆明添置了一套“便携高频无线广播系统设备”,开始由过去的被动宣传进入主动向公众宣传。除夕上午,我们的长征队伍随队旗纵横春城南北火车站,向除夕还在火车站候车的全国各地旅客拜年、宣讲……没有鞭炮,没有鲜花,更没有剪彩仪式,我们的“文化长征流动广播站”在昆明火车站第三候车室首播,受到成千上万准备回家过年的旅客的热烈欢迎,长征队的集体名片也被一抢而空,“文化长征”的祝福和信息传播祖国大江南北! 按照我们家乡安仁的传统习惯,除夕中午吃年饭。下午两点半了,我们特地赶到湖南韶山人在昆明开的“毛家饭店”吃年饭,我们还特地点了毛主席喜欢吃的“红烧肉”、“红军长征鸡”为主菜,同厨房里来自毛主席家乡的40多位湖南老乡师傅举杯共饮过大年。韶山毛主席旧居的邻居汤瑞仁和毛命军创办的“毛家饭店”连锁店已遍布全国70多家大中城市,共有职员上万人,最大的南宁店两百人,昆明分店140多人,80多桌。25岁的李君,为昆明分店的中二级厨师,月薪2000元。一个当年小小“毛家饭店”现在竟解决了全国一万多人的就业问题,我们祝韶山人借领袖的声誉事业越办越大,贡献越来越多!我们离店时都佩戴“毛家饭店”赠送的毛主席像章,又在饭店主厅的毛主席铜像前三鞠躬。下午4点半我们的队旗又一次出现在我们之前已经留在春城“大观公园”和“翠湖公园”的石刻标语前,开通流动广播站,向游客拜年、宣讲…… 大年初一清晨,我们的队旗从天桥饭店出发,飞向天桥,翱翔春城,一路飘向“云南民族村”。我们的宣传受到了游客和民族村的26个少数民族兄弟姐妹的热情欢迎,游客和各傣、壮、纳西、彝族等少数民族朋友纷纷在我们的“万人万言旗”上留下呼唤长征精神的10多种文字,一些外国朋友也在我们的大旗上签名留言。 为了争取更多的宣传时间,我们新年的第一个中餐只在园内的小吃店里每人吃了一份5元的凉拌米粉。晚餐被热情的彝族“土司”——这位祖辈在当年长征路上与刘伯承结盟的后代,邀请我们进“土司府”同彝族兄弟姐妹共进新年第一个晚餐。离开“土司府”时我们留下的餐费也被他们坚持退回,我们只好收下了这份彝族人民好客的“深情”,与彝族兄弟举杯“结盟”的情景历历在目。 大年初二,我们的队旗又进入了春城的东风广场同市民一道慰问数万只从西伯利亚赶来这里过冬的海鸥,感受人和大自然的和谐美好。触景生情,我们的流动广播站又在这人性美好的自然环境下激昂宣讲马列主义人生观。中午我们进入世博园国际大舞台,在世博会主会场刻写了一幅中英文并茂的永久性标语。各国友人的摄影灯光在文化长征的标语上不停地闪烁,与标语交相辉映。 春节几天里,我们的流动广播站共宣讲了12场,达数万观众,共雕刻永久性标语4幅。我的喉咙嘶哑了,老陈的手掌也握不拢来…… 节日里繁忙的工作让我们没有了思乡的余暇。节日里春城满世界的鲜花和笑脸让我们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如同家人团聚。 湖南人民广播电台、郴州人民广播电台于大年初一向我们进行电话采访,安仁县委领导和省市宣传部领导、文艺界师友纷纷向我们发来信息祝贺新年。雷晓达书记还发信息代表中共安仁县委和全县40万人民向文化长征队祝福新春,我们也通过电台向家乡人民及全国人民拜年…… 节日里,李老师同我们的电话接连不断,让我们感觉到三个人还是没有分开一样。老人忙着给媒体写长征路上的故事,又去一次次找作者约写宣传马列人生观的快板词……身体一见好,他就背着家人在制作第二根铁拐杖了,又一次次在电话里悄悄对我说:“过了元宵我就来!” 会理的金沙砚 过了金沙江,我们昼夜行军,凌晨3点才赶到会理县城。这时的会理城都在熟睡中,多数旅店早闭门不接客了,我们在城里又转了一个多小时才在客运中心住宿部落宿。 今天是正月十三日,我的母难之日,睡下没三个小时就被家人和朋友祝贺“生日快乐”的信息和电话闹醒,我回答他们:“生日过得很充实愉快,刚刚抢渡金沙江进入会理,创目前我们日行军65公里之最!……” 母亲于前三天就开始生我,因家在边远山村,山路去镇上几十里,加上那时的难产即使去医院也没多少办法。只好苦了母亲,由人掐着“人中”,“人中”掐烂了,我硬在母亲肚里多炼了3日3夜,炼得母亲死去活来…… 父母结婚3年娘还没怀上我,乡下人都说我母亲是“石女”,“石女”40岁才生我,可想也自有我在石头里面磨蹭出来的难处。加上父亲那阵在县里开会,刚从部队复员回来,全大队也就这一个共产党员,肯定是大忙人。去县里开会往返200华里路也靠一双腿,还好在南征北战磨出了腿功,等父亲赶回家时我出世了。 后来等我懂事的时候,大人都告诉我,母亲为生我已死了好几回,产房恐怖,母亲醒来时胆虚,一定要村里一个多读了几句书的先生在场她才不害怕,父亲培养大队的第一个党员也一定要在身边,后来产房里挤一屋的人为母亲壮胆……母亲虽然是文盲,她却会借助知识的力量、党的力量来鼓舞起自己的精神,才有了“石女”的石破天惊,母子平安,才有我今天这“开路先锋”的“石子”(说来也巧,我出生那天,《人民日报》头版发出《做好开路先锋》的社论),似乎党就注定了我今生“人生在炼”的信条。村里那位先生名“良和”,党员名“平赃”,谭良和老师后来又是我的启蒙老师,母亲的胎教和我人生的启蒙就立下了这“和谐”和“公平”的理念!发起文化长征、重走二万五千里红军长征路也就成了我情理之中的事。 我们今天的重走红军长征路,老陈过生日一定要过了赤水河,我过生日也一定要过了金沙江。想起来也许是正如毛主席所说的“万水千山”,长征路上过水比过山更多更重要?本来在皎平渡我们尚未渡江前妻子就跟老陈打电话说了,老陈在皎平渡提出要为我过生日吃金沙鱼时我才记起,一查这鱼还不能吃,家人也把日子记错了。 中午,老陈去会理县委宣传部去报到时,我去网吧查《湖南日报》我们的专栏,突然发现今日的《湖南日报》发了一篇由著名评论家胡光凡先生写的《为“文艺家重走长征路”喝彩》的文章,我心里滋滋地乐,有什么生日礼物比社会对自己工作的认同更宝贵呢?中餐时老陈还是坚持为生日上了金沙鱼,两个菜也花了22元钱,我们又过奢侈生活了。我想:走完长征路回到湖南老家要把鱼吃饱,人有天天过生日的心境那可多好啊? 晚上,会理宣传部要为我们接风洗尘,我要老陈推辞算了,宣传部都是穷单位,支持我们工作就行。可老陈勉强要我接受,说今天生日跟兄弟单位朋友热闹一番,我说中午已吃了鱼。后来宣传部给我打电话硬说在晚宴上一起研究明天开展宣讲活动的事,这就没法推了。晚上谈定宣讲的事还喝了几杯酒,又吃了金沙鱼……今天的生日过得真快乐。 因生日多喝了几杯酒,人一快乐就一时兴奋得没能把握度了。我回到旅店冲了热水澡,只穿一件内衣就拿手机向网站发日记,抢渡金沙江几天的日记接连发下来,直到深夜一点钟,坐在床上的双脚就突然感觉冻僵了…… 一觉醒来我头昏发烧,早餐也不想吃,考虑到上午10点钟已定了去民族中学宣讲,我赶紧去买了感冒药止烧,坐在讲台上明显觉得烧没降下来,头痛头晕,可我面对着这里1500多名回族和彝族的中学生们,这又是寒假以来第一次在校园讲课,我强打起精神,给学生们讲了一个小时。课后宣传部和学校的领导又要宴请我们,馆子也已安排好了,我真不好意思再跟他们说什么,老陈只好告诉他们我昨晚人就病了,请他们原谅。谢绝热情好客的会理人一片好意,回到住地随便吃了点东西。 老陈下午去城中心河滨广场雕刻一巨幅石碑标语,我匆匆把在皎平渡借的200元现金邮寄禄劝县文化局转交,还向文化局写了一封感谢信。之后我就重服感冒“快克”昏昏睡到天亮。 今天是元宵节,会理有元宵送宝送灯的传统习惯,县城好不热闹。我昨夜就下了决心,今日过节怎么说也不服药,可是人却挺不过了,元宵节又只好去药店买了药。宣传部的小车中餐和晚餐都开来旅馆一定接我去闹元宵,我却只好谢绝了,要他们接待元宵节一整天伏在会理街头雕刻的老陈,心里足矣。 离开会理时我去拍下了那蹲石碑,这是会理县委宣传部和文联领导联合县城建局局长亲自去十几公里的金沙江河滩上,用起重机专门吊上来的六七个吨位的一座金红石头,安放在城中心河滨大道广场的红军长征过会理的群雕前面,上面雕好了“红军精神万岁”的汉、彝两种阴刻文字,阴刻后涂上那种安仁人祖传调配的难退色的红颜料,一幅扇形造型的醒目标语留在会理城中心。宣传部的人都还要老陈在“文化长征队”的署名之后留下姓名,老陈谢绝了,他在长征路上已刻写五六十幅标语作品了,都没有留下过自己的名字,都说“文化长征”就是我们的名字。 这是目前我们文化长征留在长征路上城市中最大的最亮的一块石碑,比昆明世博园里的石碑大得多,比长征路上任何一块石碑的质地都要硬、都要气派,会理的部长、主席、局长们留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也同样高大! 会理这座中世纪的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三百年前挖的护城河就很宽,里外两道城墙又高又结实。红军开始本想把会理城变成第二个遵义,让部队进城喘口气,余部尚未渡完金沙江之时,彭德怀就带先头部队攻城了,攻破第一道城墙后第二道城墙终究没有被攻下,在东、西城楼下挖地道进行爆破也未能攻下第二道城墙。5月12日晚,毛主席只好在城外的一家铁匠铺里召开了会理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朱德、周恩来、陈云、博古、王稼祥、刘少奇、李卓然、董振堂、邓小平和邓发共18人出席会议。会议从组织政治军事方面自四渡赤水以来在领导层中出现一些不同的意见开展讨论,毛主席等人在会上批评了林彪,强调要团结一致、克服困难、顽强战斗、继续北上,绕道到川西与红四方面军会合。会议还决定由刘伯承任先遣司令,运用他在川军中的声望和熟悉地理、民情等有利条件,为全军北上开路。 尽管会理城墙坚固没能被红军攻破,但红军在城墙外同样受到了会理人们的欢迎,在会理一带休整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有5000多会理老百姓涌跃参加了红军,红军很快又壮大到3万多人的队伍。 会理自古至今有“三宝”:石榴、金沙砚和兰草。连会理的石头也长有“惠眼”,这可不是神话。会理在攀西大裂谷金沙江南北两岸的深谷之中,大量储藏一种金沙石,这种石头以其石奇、眼多、纹富、艺精而饮誉世界,而被称之为金沙砚。宣统元年金沙砚就在巴拿马赛会获选参展,另书坛名人方毅、溥杰、启功、刘炳森等纷纷称此砚为“砚中珍品”、“温其如玉”、“美石妙品”、“砚中瑰宝”、“文房奇品”。金沙砚石料主要矿物质是绢云母、绿泥石、石英、黄铁矿、电气石、金红石等,经长期地壳运动演变定向排列的板岩。砚石粒间隙小,层内联系紧密,透水性极弱。石质细腻润泽,抚之如婴儿肌肤,成砚贮水不涸,磨墨无声,下墨快,不损毫,发墨好,墨汁如漆,存墨不腐不冻;叩之或深沉似木,或铮铮若铜。金沙砚石眼多,且亮且大。史有“七珍八宝”即一方石砚如有七八个石眼便是稀世珍宝,会理金沙砚石眼多得令人咋舌,一方砚少者数个,一般有数十个,多者数百个。这里曾有一方“九龙砚”,上有大小不等的石眼一百多颗,被收入南京大学出版的《神州探奇》一书。一般砚眼小者一二毫米,个别大者不过七八毫米。而金沙砚眼在10毫米以上极为普遍,最大的有63毫米。更为可贵的是金沙眼是十分奇异的独具慧眼:就色彩而言有青眼、绿眼、黄眼、白眼;就形态而言,有鹞眼、鸡眼、雀眼、猫眼、泪眼、凝眼、怒眼。其眼有瞳,瞳内有睛,睛外有晕,稍加打磨,熠熠生辉,炯炯有神。金沙砚纹理丰富,常见有“绿标”、“黄标”、“青花”、“冰纹”、“水纹”、“彩线”、“火烙”、“翡翠斑”、“胭脂冻”……灿若云霞,宛如云雾,酷似江涛,千奇百怪,妙趣横生,美不胜收…… 这种特质砚石稍作雕作,天然集艺术性、实用性与纪念性于一体,实为中国文房四宝中难得的珍品,她无愧为会理一宝,也无愧为中国国宝! 我在会理有幸获文友馈赠一台金沙砚。我虽然才疏艺拙,金沙砚里写不出画不出相称金沙砚的文字和图画来,但我见砚台就想起了今天的会理城和今天位于会理城中心我们文化长征如此熠熠闪光气派的那幅宣传标语来,还有从古到今会理如同金沙砚独具慧眼的人民…… 我乐于“做好开路先锋”的一颗铺路石,更愿意做一台金沙砚;让人去踩,让人去磨,让人走向平坦,让浑身磨出智光和美丽…… | | | |
我们的文化长征队,正走在川北松潘草地的时候,忽然接到西昌赵凯打来电话,说彝族那孙在康大叔,不幸于今天离开人世。这对我们来说,真如晴空霹雳,想起了一个多月前,我们的罗队长,及陪护罗队长的金石雕刻艺术家老陈,曾和这孙在康大叔、赵凯同在西昌市人民医院第六病室朝夕相处那段深厚的情谊,不由得齐皆失声痛哭。
那是今年春节期间,我们文化长征队进入四川时,队长突然病倒了,不得不去西昌市人民医院就医,可一进入医院大门,竟与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后生撞了个满怀,可能是因为我们满头大汗和浑身尘土,加之背着胀鼓鼓、沉甸甸的登山包和途中宣传用的调频广播系列设备及胡琴等物,那小后生认为我们是推销什么产品的外来人,轻蔑地横了我们一眼,呵斥着:“没看到这是治病救人的医院!”我们的老陈见他把我们误会了,却笑着说:“我们就是看到了才跑来求医啊!”那后生不服地说:“求医背这么些东西来干啥子?这里又不是托运站或寄存处!”老陈见他说得不无道理,于是向他解释说我们是重走长征路的,途中生了病要进医院,总不能把身上带的东西丢掉呀!说着,掏出一张我们长征的集体名片送给了那小后生,后生疑惑地接过一看,见上面写的都是作家、艺术家和全国劳模,吃了一惊,很不好意思地带着我们来到诊断室,向里面坐着的一位中年女医生喊了一声陈姨,将我们来看病的事告诉了她。那被叫作陈姨的医师忙着为我们队长卸解背包的同时,很亲切而严厉地责问那后生为什么才输完液又到处乱跑?那后生忙作解释,说一个人干躺在床上实在难熬,想出去租本书来看看。医师说:“你又去租什么书?当心孙大叔又整你的皮子!”说得那后生勾着脑壳走开了。我们这才知道他也是在这里住院的病号,后来又知他叫赵凯,有次在医院偷看未成年人不应看的书籍,被同住在一个病室的孙在康大叔发现,将他批评了一顿。尔后,见到孙在康就怕得低着头溜开了。
陈医师给我们的队长作完了检查,认为需要住院治疗,因为院里没有适合的病床,当即将她的助手,刚从医大毕业分来不久的小罗找了过来,商量解决办法,冷不防赵凯又来到了她们面前,见她和罗姐正为我们的队长找不到病床着急,竟提出他和孙在康大叔住的六号病房还有一张空床,那里既安静又清净,让走长征路的队长住上最好不过了。陈、罗二人没答理他,她们并不是不知道有这么个空床,只因考虑在那房里住的喉部患者孙在康,正处于病情恶化中,心情异常烦燥,为了使他安心静养,有意让他旁边的那张床空着。而今因我们队长的到来,确实无法安排,最后决定只好让他暂寄在那床上,待有了空床时,再将那张床空出来。
赵凯见陈、罗两位医师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大为欢喜,当我们正为队长办理入院手续时,他已将我们的行包等物搬进了他的病房。那病房本来就不宽敞,而今又添上了我们的队长和陪护队长的艺术家老陈。加上他们行包等物,变得更为拥挤不堪了。连医护人员出入都很困难。原先住在这房里的孙在康,见空床来了新人,虽然没说什么,但见他紧锁着双眉,脸朝墙壁侧身而卧,可看出他对这很不高兴。幸亏我们的队长和老陈不愧是十分精捍的角色,很麻利地将自己的登山包等物全藏到床铺底下去了,只留下神圣的队旗,挂在队长的床头,使之满屋生辉。凡从这房门口经过的人,谁都要探头看上几眼赞上几句。尤其是那同房住着的孙在康,不但不再愁眉苦脸了,反而向着我们队长和老陈翘起了两只拇指。我们的老陈忙又将我长征队的集体名片送给了他,他看了我们的名片,非常激动,双手比比划划,嘴中咽咽呀呀,不知在说什么,幸亏他那陪护着他的女婿,为我们作出了翻译和解释,说他岳父喉痛说不出话,并介绍他的岳父叫孙在康,是彝海彝族人,在村党支部任组织委员,他对我们为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文化长征队非常敬佩,并说他要是不患这个恶病,也要参加我们一道长征。正这时,赵凯又帮我们提来了开水,孙大叔见了,说他和赵凯在这病房里快住上两个月了,说赵凯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只可惜初中毕业便不肯读书了,再是常看一些小孩不应该看的书,还喜爱打打闹闹,吵得人死,又不听劝告,说如不好好教育,将不知会走向什么道路。他想教育他,奈何自己有口说不出,为这十分着急,现在有了我们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文化长征队队长住在一起,他相信我们定会把他引上正路。我们的队长和老陈,见这老孙如此关心下一代非常的敬佩,只得安慰他不要着急,安心把身体养好,将来为教育好我们的下一代共同努力。
我们的队长就这样住进了第六病室,与孙在康、赵凯朝夕相处,感情非常融恰。可不料没过两天,队长竟发现赵凯躲在被窝里偷看《人之初》2003年9月号卷首那《亲爱的,我们今天在什么地方做爱》的文章,队长当即批评了他,小赵急于分辩,说他是没书看向别借来的,并说他不知是这号书。还要队长介绍他看别的好书,因队长长征没带来什么书,便向他讲了一些他写的马、恩、列传记故事,他听了很感兴趣,还邀来了小陈等年轻病友来到了我们队长身边听讲,这么一来,听者越来越多,队长怕影响孙大叔静养,曾搬到院子外面边晒太阳边讲。赵凯害怕影响孙大叔静养,还请他的陈姨和罗姐二位医师为我们的队长另换病房,孙大叔知道后,却请求陈罗二医师把我们的队长留下来,说他独自留在这病房里实孤单难熬,现在能听到我们的队长讲马列传记和红军长征故事,不但不觉心烦,反而忘却了自己的病痛,他一定要知我们的队长住在一起。医师听了很受感动,认为这完全属于精神疗法,就这样,使他们的六号病房作了宣传马、列人生的课堂。
再是我们的雕刻艺术家老陈,在我们长征出发时,曾提出为纪念红军长征七十周年,要在长征路上雕刻七十幅永久性标语,不料因队长生病为护理队长在医院耽误了不少时间,为了不使计划落空,见队长渐有好转时,又想起了抓紧时间刻标语的事,奈何医院附近没有石头,有石头的地方却离医院太远,而他陪护队长又不能远离,后来想到了只有将石头搬回医院雕刻,刻完送给医院,以感谢他们救死扶伤的崇高品德。奈何找到的石头大重,搬不回来,六号病房里的孙在康和赵凯得知这事,全力支持,孙在康要他的女婿协助老陈赵和凯把那石头搬进了六号病房,老陈很快将它洗净擦干,在上面刻上了“红军精神唤起每个人的新生”。他那刚劲,浑厚的书法,确实令人吃惊,尤其是赵凯领来了小陈等一帮年轻人,都拜老陈为师学习练字,孙在康还脱不了自己的白衬衣,要老陈在他的衣上题字,在他一再恳切的请求下,老陈只得在他的衬衣上写上了“好人一身平安”。他感动得泪流不止。
我们的队长在六号病房住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在陈罗二医师及我们老陈共同的精心治疗下稳定下来出院了,出院前,因医务人员和病友及一些陪护人员的要求下,在医院内作了一次马列伟大人生的宣讲,孙在康因不能起床去医护办公室听讲,要求将我们将调频广播器放在他的病床收听。听完后还在我们长征的万人签名旗上认真写下了“向新长征精神学习,村支部支委孙在康”。队长出院时,孙在康大叔因不能起床没来送行,队长却返回病房向他道别,他见到我们,泪水横流,依依不舍的紧拖着我们的队长和老陈不肯放手,并哽咽着说我们的长征队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因为和我们在一起,使他的女婿和赵凯他们都变好了(可能是指不看那些不应该看的书了)。最后又说遗憾的是他有病不能起身下床,要不他一定要和我们一道在他们西昌市中心广场,在那红军长征时,刘伯承和他们彝寨寨主小叶丹结盟的塑像前留影作为纪念,临走时,又一再嘱咐我们一路多多保重,祝我们早日凯旋归来。
我们离开西昌后,一路上老想念着这彝族兄弟是否康复出院了。可没料我们来到大雪山的脚下时,突然接到孙在康女婿的打来电话,他很沉痛地告诉我们,说他的岳父已被医院确诊为喉癌晚期,但没让他本人知道,因而他对自己医疗还满怀信心,并很关心我们的长征,一再要他女婿代他向我们问好,要我们长征结束归来时,去他们彝寨作客。我们听了心情非常沉重,为了安慰他,在给他的女婿回电话时,一再要他女婿转告他的岳父,要他好好疗养,预祝他早日康复,等待着我们长征结束后去他彝寨作客,还说我们将在回家时和他一道去我们湖南瞻仰毛主席、刘少奇、彭德怀等革命老前辈的故居。此外,并想到在我们到达延安时,多买上一些纪念品寄给他作为留念,可没想到,他竟在这短短几天后便和我们永诀了,可他和我们队长同在西昌市人民医院六号病房相处那段情谊都永远铭刻在我们心中,遗憾的是我们连他的照片也没留下一张,因而每当我想念他的时候,便想起他曾经说很想和我们在刘伯承和小叶丹结盟的塑像前留影的话而情不自禁地掏出刘伯承和小叶丹结盟的塑像照片,总想从小叶丹的塑像身上找到他的影子。
二OO五年三月三十一日深夜草于若尔盖 |
灶心土 老陈把旅店的床位退了,我们的登山包还有队旗都搬进了医院的病室。114房是三人病室,很拥挤,我的登山包自从塞进流动调频广播设备之后显得更拥肿宠大,我们的行李只好被护理人员塞进病床底下…… 文化长征队完全被困在了医院里,登山包里还有我们的队旗……想起自己身体不争气,内心非常难受,我虽然头昏脑胀,但心里明白,要老陈把我们塞在病床底下登山包里的队旗都拿出来塞进床头柜里,见他的动作是那么的麻利……我们心里都不愿意向病友透露我们是一支长征队同他们住在了一块,左右两位一老一少的病人还有陪护人都以疑惑的目光盯住我们的登山包、铁拐杖,还有一团火一般旺的红色绸布被长胡子老翁飞快就塞进了床头小柜子……总之,在医护人员和病人心目中,我这个从远方来的病人和那个陪护的长者都是很值得怀疑的一对,几乎就像搬家,把个小家当都搬进病室了? 我内心真有说不出的痛楚,比这大针头刺进血管里,比药液在手臂里一阵阵地胀痛,比头顶上的天花板在旋转、太阳穴有毒蜂叮咬一般还更要难过…… 县委雷书记“发布新闻”那天,要我在陕北见到胡锦涛总书记,我却躺在了医院一天天见医护人员…… 父亲颤抖地送我红花荷包……里面正有解放西藏和参加修川康、康青公路的两块纪念章,正是在前面的大渡河畔颁发的,带着这些上一辈人离开那长征路上半个多世纪的信物今天代表老人重返当年建设长征路的地方,由儿子来重走一次长征路,面对老父亲浑浊的泪水我曾信誓旦旦…… 在安仁的“发起仪式”和“启动仪式”上我一次又一次发表出征的豪言壮语…… 领导、亲友和沿途老百姓及校园师生的声声鼓励和期待…… 妻子、儿女在忍受着生活上的压力,众家人又在面临着接二连三肉体上的和精神上的沉重打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灵堂正摆在亲人的面前……我却还躺在这万里之外的医院…… 一天天输液效果不大,连续发烧10天了,体温还居高不下,我观医生的脸色和听脚步声也察觉他们暗里紧张起来……一次又一次作全面检查,各种数据显示:我感染了伤寒病毒的一种……我知道医生说这“一种”是对我的安慰,伤寒也是绝症,可以死人的,前面就是大渡河、泸定桥了,难道我就寸步难行了吗? 心被一片片切割着…… 李老师打电话来问我们好不好? “……都好!”我赶紧从病榻上坐起身子,润润嗓子,调理心气回答老人。他身体已稳定下来,提出春节后要赶到长征路上会合,地点定在哪里? “暂定在四川西昌会合,但你出发时和途中应常保持电话联系。”我高兴地回答他。 “你们怎么老是呆在西昌呢?”老人发问了。 “因为西昌有重要宣传活动,再见!”我和老陈都面对着手机回答如此干脆。 妻子打电话来问好不好,是那像虫一般微弱的声音。 我壮起喉咙回答她:“我们都很好的,用不着你操心。保重你自己的身体,还有几位老人,一定要做好工作,别过度伤心,别让死人整了活人,一定让两位老人挺过这一关!” 我儿在省医院又守候一位亲人在做大脑开颅手术,来电话再三嘱咐:“你们也要多加注意身体呢?” 春节前后有三位亲人躺在医院里:那做父亲的送儿子进省医院手术,儿子手术尚未做,父亲脑溢血倒在医院里,父亲从省医院转回县医院,现已人财两空;一位在省医院陪护的亲人又发现脑瘤立即手术。这种打击是可想而知的啊?那边的亲人们精神几乎崩溃了? 我怎么还能躺在医院里?怎么还能患的是伤寒?…… 醒来后发现一个个戴白色口罩的人站在我的身边,她是内二科主任陈亚利,30多岁。门诊部的罗医师于双休日换班时特地把我的病情向她详细介绍了,我和老陈那天的到来,这位长得端庄俊秀并说一口流利普通话的大夫就和蔼可亲地主动迎接了我这个穿迷彩服的病号:“你的情况,罗医师都跟我说了,她很关心你,要你马上在我这住院治疗!” 入院手续还没办妥,陈医师就已安排人员借出药品立即给我输液了。 今天也一样,她先把双手慢慢搓热,深怕自己的手让病人突然着凉,然后才去按病人身上病灶的部位……轻轻地亲切地说:“这里痛不痛?感觉如何?……你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力量,使用最先进的药品,让你尽快走到长征路上去,你的终点站就是我的家乡,我的老家就是陕西,我希望你尽快走到我的家乡去。你们弘扬红军精神、教育新一代人的活动很有意义,精神让我们感动。我虽然还不是一名共产党员,但我也非常热爱共产党,没有党就没有我这农民女儿上大学的机会……” 陈主任又向我介绍了她的助手,一位20来岁刚从医学院毕业的本科生,白口罩上只露出一对柳眉和丹凤眼,说话就总像那柔琴弦的声音,又是天生的一位白衣天使。 “我也姓罗,我们是家门。听说你们是湖南人,湖南是个四季分明的好地方,我就喜欢湖南……”小罗说几句让我高兴的话,见我微笑起来,她才开始拿着挂在胸前的听筒器认真听我胸脯上各个部位发出来的讯号……叮当叮当,她听得很仔细,我们都屏住呼吸,深怕让呼吸声错乱了她的判断,反反复复听,好像要把我刚才心里所想的都要听出来似的,那叮当的声响似乎像老陈石雕的声音那样一声声要刻入她的医学本本里去加以辨析…… 她检查完了以后问我:“身上有不有什么地方划破发炎,或有任何不适的地方?请一定如实告诉我。” 我如实告诉她:“没有。” 这是医生不明高烧不断的病因,想要查找到一个破伤风甚至什么癌的病灶所表现出来的一种特有的关切。因此我心里明白医生对我的病因还处于茫然阶段,也许还有比伤寒更为致命的病灶在威胁着我? 我谢谢了那白口罩上面一对会说话的眼睛。心想:医生已向我身上的病毒展开了一场比长征路上一周的“湘江战役”更为恶烈的决战了,现在的体温还在38度至39度之间,病毒还在狰狰发笑,指挥这场战役的科班毕业大学生都还不敢承认自己已是胜利者…… 我从安宁旅馆的“114房”又搬来这西昌医院的“114房”……在我们当地有“14”与“要死”的谐音,“4”在电话号码尾数都忌讳。我虽不相信它,这才是真的“迷信”。没有科学道理,但因为病情这么长时间没有稳定下来,心里不免有些胆虚。难道这西昌的“114”就真的要结束我的长征,结束我的生命?我就像当初要急于离开西昌旅馆那样现在急于想要离开这医院了,我想:要死也要像当年红军一样死在长征路上也不死在医院里…… 老陈每晚上只在病房的过道上支个临时地铺睡下,他见西药在我身上用了10来天还不是很有效果,心里也在暗暗为我着急,我输完液体之后,今天下午他悄悄一人在西昌市里从南走到北,从西赶到东,大小中药店里都没发现一种他需要的土方药料,他着急,但他又尽可能地在掩饰自己,并要缓解我们这个“114”病房的紧张气氛:我是中床10号;我的左床9号是一位57岁的咽喉癌病患者,是西昌市樟木乡鼻马村10组的一位农民,名叫孙在康,已瘦得皮包骨,双腿已支不起五六十斤的身体,大小便都靠亲人了,还不时出现残酷的呕吐……一家老少每天10多个亲人穿出涌进来看望他,老人吞咽食物都很困难了,只能以流食维持,亲人听他说话只能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来,听那从气管里发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一种恐怖声……加上老人说话总是伴着流泪,亲人们又不愿意这么看他痛苦说话而折磨他,都尽可能安慰老人心里别急,少说话,多保养,说话更引起炎症、引起病毒发作;我的右床11号也是从西昌农村来的,一位16岁的初中毕业生,农民的儿子,患有肝炎,但孩子还很活跃,一个音乐随身听戴在身上,见我们两位年纪大的病友痛苦呻吟时,他把耳塞插进耳朵里,见我们较稳定的时候他又把耳塞拔出来,让我们也能听到他音乐盒里发出“碰嚓碰嚓”或爹声爹气要死不断气的那种声音,人平稳的时候我也想听听,毕竟还是音乐,比我们痛苦的呻吟还是要好接受一些。 在我的感觉里无论任何低劣的音乐曲调唱得多听得多即必然慢慢顺嘴顺耳地动听起来,由开始自己的不愿意接受到慢慢能容忍和接受下来并成为自己的快感!就像我们在农庄田野里听到杀猪叫一样,起初感觉到的应是一种生命发出垂死挣扎的怒吼和悲鸣,然而因为人后来知道每听到发出这种声音的时候就有猪肉吃了,吃猪肉是能满足人食欲的一种快感,于是这种一头比人的身躯还要大的生命发出垂死挣扎的流血的声音时倒成了人的一种特有的喜悦之乐了,山村田野听有这种声音很少有人会萌发残杀、流血的恐怖或恻隐之心,而是幸福、快感的山乡音乐……我想:这就是教化的作用了!我们的教化如不正本清源的话,向人类只一味灌输那种情爱呀凶杀恐怖呀的种种低级下流以满足动物欲、怂恿人的动物劣根性的声音为音乐,那么可怕的新一代希特勒战争狂又将再世,人类向恐怖的“丛林规律”发展势在必行!…… 我躺在病床上常被烧得无休止地胡思乱想,无边无际,天上地下……烧得脸发红、心干枯、嘴开裂、手脚擅抖……痛苦时也嫉恨过自己的亲人都离得太远,我同样有妻子儿女的疼爱,就是坐在轮椅上的女儿,虽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安抚爸爸的话,但她是个感情很丰富的女儿,看喜剧电视节目只听她满屋爽朗的笑声,看悲剧节目,毛巾拿在手上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她会拉着爸爸的手,她会不方便很费劲地帮爸爸按摩着那个伤痛的部位……我的兄弟姊妹为了钱也都到广东打工去了,家里只留下两位老人孤独相守,下身瘫痪的父亲一时倒在地上,母亲也只有干着急,有时他一个人悄悄借助拐杖出门,脚一寸一寸地千方百计向外移动,孩子回家时他同意他们出门去挣更多的钱来,这时却又想要呼唤回来那些在千百里之外打工的亲人们,有时倒在地上要等有人路过时才又把老人背回家来……金钱的魔力就如此之大,我离家重走长征路之前也做过弟弟的工作,他全家也从广东回到家中,准备在家以耕种为主,陪护在父母亲的身边,可我在征途中他们又受金钱的诱惑挤进了咆哮的城市……岳家两位老人又正遭受白发送黑发人的沉重打击……我这么真的卧床不起,一振不蹶,客死他乡,不能为老人抚棺安土,不能安置我女儿的生活,自己出发前的豪言壮语无法实现,并都成自欺欺人之谈……病情如此拖延下去,自己昏过去不再醒来了,连亲人的面都没见一眼,想说的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自己当初发起这个活动还值得吗?苦了自己不算还苦了自己身边两位老战友,人家都在家恩恩爱爱,你何苦当初要瘦牛拉硬屎呢? 不能丧气,当年红军没有丧气过!尽管李老师准备起程归队,也不能让老人知道我罹难医院的事;对家人更还不能泄露,那么家里会更加兵荒马乱,更会导制垂危的老人精神崩溃;对媒体也暂不要公开,怕让关心和支持我们活动的领导和师友们、同学们一时叹气失望。 挺住!我一个人挺住!我马上又给极度悲伤的家人和亲人们发信息:“坚决挺住!天塌下来还有我在长征路上挺住!”其实,还有老陈在我身边挺住!还有医院的陈主任和罗医师帮我挺住!老陈见我不吃不喝,又帮我买来了水果,我见到陈主任和罗医师还有众医护人员亲切的笑脸,还有我左右越来越熟悉亲近的两位四川当地的病友,连危重病人的老孙也在以主人的身份安慰我,要他的家人把亲属送过来的四川特产送我赏鲜,16岁的男孩小赵也常关照我听不听他的音乐。湖南省委宣传部文艺处的龚政文处长向我打来电话,说省委谢康生副书记和蒋建国部长对我们文化长征队活动十分关注,最近还作出了重要批示。龚处长还在电话里代表部领导慰问我们和鼓励我们,鼓励我安心治好病,重返征程;以后我们所到达的每一个省,部里都先发出专函,请兄弟省对活动给予支持。四川省委宣传部已接到了湖南省委宣传部关于支持我们活动的专函,文艺处陈处长打电话慰问,并请我马上转成都医院治疗,他们会给我提供方便,还说要凉山州和西昌市委宣传部的同志马上代他们来医院看望……代他们来看望的事我坚决谢绝了:“病床上我有了这么一些慰问电话心里足矣,我们重走长征路的遇到困难只能由自己克服,除了支持活动以外决不能给当地党政部门正常的工作添加麻烦!” 我挺住了!我并没有胡思乱想!尤其我刚才想听小赵的音乐,又联想到村庄田野上的杀猪叫声……我摸额头没发烧,敲后脑勺不昏痛,完全是我神志很正常时的一番深思熟虑啊! 老陈睡在那过道地铺上又心生一招,他带头鼓起掌来,欢迎小赵唱歌给我们听,我也鼓掌了,小赵给我们唱起来,唱得我们一句也听不懂,只知道他唱的正是他从随身听里学过来的歌曲……老孙肯定也听不懂,他没有鼓掌,估计也很难以鼓起掌来,但他心里应是高兴的,我们病室的气氛活跃起来了…… 老陈突然告诉我:“在医院的院子里发现一块很像一面红旗的金红石头,是闲置在那里的,不是景石。” 我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连忙对他说:“你就在‘红旗’上面刻上一句话,作为我们文化长征队送给内二科吧?” “你看刻句什么话?”他紧接着问。 “你先想想看,先听你的意见。”我一般都这么先要征求他的意见。 “我想不好,还是你想一句吧,我只管刻好它。” “就送一句‘红军精神唤起每个人新生’的话,你看如何?” “蛮好!这把红军精神跟医院工作和病人都有机融合在一起了!我明上午就把石头搬上来刻。”老陈就来神了,说得从地铺爬起身来,又叹气说:“只是你的烧怎么总是退不下来?一阵息了,又一阵上来了,今天去中药铺又找不到灶心土,找到灶心土可以去试试……” 我左边9号病床的老孙这时可听懂了老陈说的“灶心土”是什么,他也早知道了我们是重走红军长征路来到西昌的队伍,那红色的东西正是旗帜,长征的旗帜和队员都被困在这医院里了…… “灶心土,就是我们家柴火灶炕里的泥土吧?……”我看老孙的眼神和手势,听出来从他嘴里发出来哈气一般的四川普通话。 “正是的。”我回答老孙,又问老陈,肯定了灶心土正是农村传统烧柴火的土灶里才有的。 第二天天见亮,老陈起床收了地铺,老孙的女婿也收了地铺起床了,小赵听说老陈是下去搬石头,他也去了,他们仨把那块像一面红旗的红石头搬进来病室,腾出一只礅凳,把石头放在礅凳上,为了不吵了我们病人,老陈又把礅凳和石头搬到了阳台上。上午8点陈主任带小罗来查病房时,我把文化长征队要在那石面上雕刻一幅那样内容的作品送给内二科的想法通报时,他们都笑得欢欣,并还忍不住拍起手掌来。等他们查完这病室,老陈就把他的金石雕刻工具拿出来,阳台上发出了轻微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挂好液体时,老陈一下子又放下手里的雕刻转过来问我感觉如何,要我不舒服及时唤他一声。 “你去雕刻吧,我注意看,我不会睡着的……”老孙又对老陈说话了。 “谢谢您!您好好休息,不用您看,要他帮我注意一下。”老陈弓下身子对老孙说,又指了指老孙的女婿,老孙的女婿也点了头。 小赵的手机响了,是老孙的儿子从家里打过来的,小赵连忙把手机交给了老孙的女婿,老孙的女婿接了一句话又马上把手机送给了老孙,老孙把手机放在干枯得已像纸一样薄的耳朵上,两片不见血色的嘴皮吃力地说: “你今天来,其他不要带什么,只记住从柴火炕里,挖出一点泥土,要挖那中间的,叫灶心土,带过来,给我病室里的一位重走长征路的同志,做个土方。听清楚了吗?对,一定记住。对,他们是湖南人,毛主席家乡的,从江西走过来的,走到西昌生病了,不容易,一定记住……” 我也完全听懂了老孙跟儿子说的那番四川话,我心里很感动,感动得眼睛都湿润了,又对他反复这么吃力地说话,为老人担心…… “谢谢老孙!让你为我操心了。你好好休息,保重自己身体,早日康复。”我觉得这时说句谢谢是不能表达的,可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见他放了手机,对我摇着手,以表示“没有什么”…… 隔壁病室的那位19岁的男孩子过来了,叫张理衡,河南洛阳人,在西昌市附近一个水电工程工地做工,因食物中毒这已是第二次返回医院治疗。他是过来同年轻人小赵一快聊天,他们聊天,我拿了小赵放下的一本杂志随便翻翻。 这是11号病床上一叠旧杂志中的一本,是一本2003年第9期的《人之初》的月刊,从这《人之初》封面和内文发毛的样子就知道这本杂志的读者还不少,从2003年传阅到2005年,新旧已传阅3年了,只边角毛了,内文和图片还清晰可见。封面上醒目的第一个标题就是《亲爱的,我们今天到什么地方做爱》……我也是人,本能的东西谁都有,尽管现在是躺在病床上,还不时发起高烧来(今天已测体温为38.3℃),这种标题也吸引着我,当然首先是让我震惊,一本经国家新闻出版部门批准公开发行的月刊,竟然可以如此对“人之初”的人作如此性爱的挑衅?我打开内容,这竟然还是这期杂志的开篇文章,内容是教化年轻人(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年龄段的人)男女作爱场地的选择,可在房间、电影院的情侣座里、野外、火车、轮船等等,反正要不断更新,花样百出,不堪入眼,肉麻得让我手上的肌肉紧急收缩,一时输液都停滞了…… 我很气愤,马上把杂志抛在了一旁,也不想再抛回11号那年轻人的病床上去,孩子的肝已染上了病毒了,这种杂志对年轻人发出这种文章,不是教唆年轻人活着只是为了作爱?这难道又不是病毒吗?这里的医生能治好孩子身体上的肝炎,那心灵上若染上这种病毒又叫谁来治呢?…… 老孙的女婿又拿了我抛下的《人之初》去看了……我真为之深深叹气,再看看那天真的小赵和小张,他们是无罪的,谁之罪过?他们又正在津津乐道各人学校里学生如何打老师的绝招。小张也是农民的儿子,父亲开矿,也不存在家里读不起书,可他高中中途退学不读了,从河南跑到了这四川的水利工地上来打工,讲他学校的学生三四人一伙,一次为教训管理他们严格的班主任老师,傍晚时趁老师一人在校园散步,从身后突然用蛇皮袋把老师从头到手一桶箍住,几个人拿木棍、石头就把老师当鼓一般敲打起来,打得老师眼青鼻肿时他们一蹓烟逃跑了……接下来就是两位年轻人的笑声……我忍不住问小张: “你对这种作法当时和现在是什么看法?” “我觉得那些学生太不应该。老师即使有过错,也不能用这种缺德的办法。我就是因为处于这种学校的校园风气里才退学不读的。我觉得那不是个教育人的地方了,要说教育人也是学到知识教人往坏处使。我父母亲和老师都反对我退学,因为我并不是班上的差学生,可算中上成绩的学生吧,可我容忍不了那种教育人的环境,除了强迫学生死记硬背题目之外,就是打骂人的一个场所了,我就坚决退出来了,不如上这水利工地每天听听敲打石头那劳动的号子声……” 我很同情小张,鼓励他自学,不再回那学校算了,一边劳动一边参加全国自学考试,同样成才……我这人要么就是一天说不出一句话,一兴奋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我接着跟他们讲恩格斯和列宁是怎么自学的,也讲我们发起这次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新长征的目的和任务,自然也去讲了《人之初》那本杂志,我们医生治好了我们的身体,我们灵魂感染了病毒,纵有强健的身体,对自己和对社会又有什么用呢?…… 我一亢奋,围在我周围的人谁都忘记了我是个病人,我自己也忘记了我正在输液,最后让一声惊讶才打断我的演说: “呀!血?马上叫医生!”原来早没有液体了,我身上演说得沸腾的热血倒输进液体瓶里去了…… 我马上卡住了输液管,老陈一路飞快把护士请来换了液体。连老孙也在劝我好好休息,还在责怪自己和女婿听我讲故事而忘记帮我看输液瓶了……我躺下去,因一时兴奋带来的头晕和疲惫马上袭过来…… 小张也离开我去跟老陈在阳台上看雕刻去了,我闭上眼睛,听小张跟老陈说他在学校也喜爱书法,问老陈有不有毛笔,他想练练书法,拜老陈为师,请老陈指导指导。 老陈的毛笔是专用写涂料的,已不能写墨汁。小张马上去文具店买来了一支新毛笔和一瓶墨汁来,找护士要了些旧报纸,他回到他的病室练字去了。病室里只有了滴液体和老陈的雕刻声,那边病室里老陈又指导小张练毛笔的声音……我渐渐地睡去…… 液体输完要拔针头我才醒来。老孙的儿子来了,一张白纸包成个团团的东西放在我的床头柜上,老孙指着告诉我: “那是灶心土……”见老人说得很吃力又很高兴。 “谢谢谢谢……”我一边说一边把那个雪白的纸包捧在胸口上,慢慢打开纸包:几团大小不一的像干枯的血团一样,褚红褚红,一边沿也有肉白色的土层,我想这白色的可能就是靠灶心里层的焦土了,上层的焦土是被火一次次烧烤和烟熏成这种色泽的,红白相间,就像血肉相连……就突然感觉到这像挖出来身上的一团肉……? 老孙用那种微弱的声音对我说: “我也是一位村党支部委员,长期分管组织工作,全村上百名党员的名字我现在都一一记得出来。红军长征过西昌留下了许多动人的故事……” 我不忍心看老孙说下去,他每说出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气力,并都是在冲破那致命的癌细胞阻塞气管而发出声来的……可老人却坚持要跟我讲: 肖华把刘伯承介绍给彝族土司小叶丹,小叶丹见了戴墨镜的这位红军高级指挥官,慌忙跪下,刘伯承和蔼地把小叶丹扶起来,并恳切地发誓要同彝族人结拜兄弟,答应赶跑日本鬼子、推翻蒋家王朝之后帮助彝族兄弟恢复自己应有的权利,小叶丹同意了。他们随后来到一个海子边,舀出两碗清清的湖水,拿来一只羽毛美丽的大雄鸡,割断鸡喉,让鲜红的鸡血滴进碗里。刘伯承、小叶丹和他的那位叔叔都跪在碗前……在蓝天和阳光下,刘伯承举碗发誓: “我刘伯承对着苍天和大地发誓,我愿与小叶丹结拜兄弟。” 说罢,刘伯承一饮而尽。 小叶丹和他的叔叔举起另一只碗,把血水喝光,然后说: “如果违背誓言,让我们像这只鸡一样死去!” 第二天早上,小叶丹带着一队随从护送红军穿过彝区,并骑马送红军50公里。 1965年,当时作为三线建设副总指挥的彭德怀到这一带视察,想起初入彝族地区时红三团一支游击队,被彝民蔡长发骗入岔河谈判,蔡看中的却是红军的100多条枪,设陷阱突然把游击队包围,红军为严格执行党的民族政策,维护党的政策的尊严,只是高喊“汉彝是一家”“汉彝是兄弟”的口号朝天开枪,尽管如此,眼看数名红军战士光荣牺牲,整个游击队队伍被冲散……彭德怀此情此景突然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发出感叹:“我的这支游击队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来见我?”1982年一位记者来采访散落当地一位名叫郭云的老红军时复述了彭总在此发出的这声感叹,郭云老人仿佛听到了老首长那透着关爱的训斥声,他竟然咚地一声向北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悲痛欲绝……这情景,令当时在场的人也泪流满面…… 我静听老孙的讲述,满眼泪花,忍不住宣讲一般地说:“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几十年之后的今天,再也没有人知道那些红军烈士的名字了,但历史永远记住了这个英雄的群体是为维护党的民族政策的尊严而英勇牺牲的啊!……”我的泪水为当年的红军烈士而流,也为眼前今天这位咽喉癌病患者的普通村支委而流……我知道老孙也是在经受流血和绞痛的艰难才跟我这重走长征路的队长讲述这些故事的…… 我再次劝他别说话了,可他还在告诉我:“出院后去冕宁越西彝族地区时中途要住一个晚上,过了礼州再走一段有个自然村就要落宿,因为前面一段很长路程没有老百姓……” 我不能失礼不听他的……可老人跟我说完这番话,耗费了多大的心血和气力啊?他终于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又是一阵残酷的咳嗽呕吐…… 咳得我心里一样绞痛…… 老陈把灶心土拿去找了陈主任和小罗,两位西医也尊重老陈这位民间医生的意见,他们找了一只高压锅,找一只碗,按老陈的办法把灶心土蒸出水来,我一次又一次地喝橙红的带火土味的蒸馏水……那是经现代的高压锅蒸出中国民间传统的“灶心土”药方的甘汁,是四川老百姓和医护人员同安仁民间中草药医师共同为长征者沁出来的心汁…… 老陈的石刻作品雕刻完工了,一面是红梅怒放的“笑”,一面是象征绿色生命颜色的标语:“红军精神唤起每个人新生!” 陈主任约了下午上班时在科室办公室开展活动,医院的罗书记来了,副院长来了,老陈把文化长征留给医院的石刻作品在医护办公室安放好,把我们的“万人万言旗”在讲台上红艳艳一片铺展开来,医院领导、医护人员和病人争先恐后在大旗上签名留言,我用病态的语气发表我们活动的目的、任务及马列主义人生观宣讲,一时间,会议室、走道上,医护人员、病人和陪护人员都赶来听课和签名,小赵和老孙还要我们在他们的白色内衣上写上一句话,我们的大旗还一定要送到每个病室让那些不能走动的病友签名留言,老孙爬起身子,拿笔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在我们的大旗上写上: 弘扬新长征精神! 并落函签上:村支部支委,孙在康,2005年3月4日。 李老师今已到达重庆,预计明天凌晨5点赶到西昌同我们会合。 我今天上午的体温测量还仍然接近38度。但我坚决要求出院算了:我想到印度男子莫汉为争取印度和巴基斯坦实现和平“滚行长征”2500公里,每天坚持在路上滚动10至12公里,我发烧又算得了什么?陈亚利、罗吉平两位医师都觉得我体温还没降下来,病情还没稳定,应该住几天再说,老陈也没把握。只好我自己亲自去办理了出院手续。陈主任和小罗看我如此执着,都主动把他们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陈主任还说:“你在路上有什么反应随时打我这个手机,我这手机24小时不关机,在前面红军路上我们一直作你们的义务医护咨询人员,一直到达陕北吴起镇,要听到你们胜利的消息。你们送我们的那面‘红军精神唤起每个人新生’的石刻作品将成为我们全体医护人员的座右铭,我们永远珍藏!” 我还有什么说的?在我住院的一段时间里,我每天都看到陈主任和小罗在各个病室匆匆的身影,那黄土高原之女、身为主任的陈亚利我每天晚上都看她坚持在医院值班,对病人有求必应,保持陕西老区人民那种豪爽、助人和吃苦耐劳的光荣传统和良好风范;作为刚毕业的罗吉平,待病人就像对待自己亲人的那般亲切和蔼,看不出一点娇娇小姐之气,去年毕业至今,连春节也没回家陪父母姐妹,却是在这医院陪病人过的人生岗位上第一个春节。医院人手少,有时他们为了病人,自己连饭都顾不上吃,觉也顾不上睡……我今生也住过几个医院,可从来还没有在长征路上住院后留下这医院“家”的感觉,就像给我们留下70年前一路的让人亢奋、激昂的伟大红军精神一样,留下了这一群当年红军前线医疗队白衣天使们的形象! 我也只能这么说:“请理解我,也相信我体内已足够摄入了你们中西结合的抵抗病毒的力量,我一定会在征途上彻底战胜病魔!” 临行前,我们打着登山包、拄着拐杖、高举着旗帜一一告别病友,我长时间拉着孙在康的手含泪告别……陈主任和罗吉平医师还有部分医护人员在住院部大门前同我们合影留念。 小罗见我们在旗帜引领下将马上离开医院,这位刚离开校园的大学生又快步追上我们,挽着我的手,搀扶着她的病人,要老陈帮我们在院内留下一张又一张难分难舍的纪念……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西昌的“康宁旅馆”等待李老师的会合,我继续喝老陈在老百姓家里蒸出来的灶心土药汁,也服了医院带出院的西药,沉沉地睡去…… 老陈凌晨5点把李老师从火车站接来旅馆,我们三位老战友终于又在征途上会合了……老人这时才知道原来我是在西昌病倒住院了? 出院第一天恰逢3月5日纪念毛主席题词“向雷锋同志学习”发表42周年纪念日,我们上午9点多,打着队旗走向西昌文化广场,展开“万人万言旗”,安放我们的“流动广播站”,我尽可能地鼓足底气、掩饰病中的焦瘁,向群众宣讲。“文化长征队”同今天各单位上街义务咨询、义务技术服务和义务理发……等等做好事的队伍一道,为西昌“三五学雷锋纪念日”增加一道风景,吸引成千上万的市民前来听课和留言,一面大旗两个小时内又全部签满。我们三位新长征队员值此“三五纪念日”也欣然在大旗上签名留言。 离开医院不到一星期,从出院的病友小赵那里传来不幸的消息:老孙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们流泪了,感动了……多好的老党员、老农民、文化长征队员的知音啊! 在网上发现作家曹光雄在《老党员·灶心土》的文章中这么写道: ……这是治病的偏方药料,更是我们党在人民心目中具有强大凝聚力的象征。是啊,我们的社会主义伟大祖国就像是一座大炉灶,人民群众就是炉灶的燃料,我们的党便是凝聚燃料的灶心,而我们每个党员,就是铸成这灶心的粘土。有了这一切,炉灶就能燃起旺盛的火焰,我们伟大祖国才能繁荣昌盛,我们为之奋斗的社会主义伟大事业,才能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翻越大雪山
李绿森
3月12日下午,我们文化长征队,来到了四川省宝兴县硗碛乡的夹金山南麓,那可真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白皑皑一片茫茫的雪海,使我想起了4天前在泸定县看的电影《万水千山》中,红军长征翻越夹金山的艰难情景。我们一进入硗碛乡场,许多藏胞就被我们的队旗和奇异的装束(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军人迷彩服)吸引过来,问这问那,一听说我们是重走长征路,要翻越夹金山,既惊讶又佩服。
有不少人对我上了那么大把年纪要翻夹金山非常担心,劝我不要冒险,最好是乘车绕过山去。我谢了他们的好意,但为慎重起见,打算在去乡政府收集有关红军长征方面的资料时,请乡领导为我们找位得力的向导。
我们来到乡政府,不料正逢星期天,值班的小杨指引我们拜谒了“红军长征翻越夹金山纪念碑”。碑文记载了红军翻越夹金山是6月中旬,而我们现在却比他们提前3个月,说明气候对我们困难更大。此外,我在出征前,查阅了不少红军长征的资料,得知红军长征要数徐特立年纪最长,那时他已61岁,可我却比长征时的徐老还大了6岁。我在心里提醒自己,务必多加小心。
当晚在客栈登记住宿时,店主一听说我们要过夹金山,很高兴地告诉我们,说他有两个亲戚也要翻越夹金山去小金的达维乡,因公路被雪封着,既不通汽车,也不能骑摩托,只能和我们一道步行。我们听了大喜,要他马上把那亲戚请了过来。那是一位长得非常结实的藏家后生,名叫罗清华,大约30多岁。当我们向他打听过雪山的情况时,他却满不在乎地告诉我们,说夹金山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么可怕,不但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而且还是小金通往硗碛的必经之路。
我们又不解地问他,这里的藏胞为什么要为我们翻越这夹金山担心呢,他说这对外来不懂雪山特性的人来说,确实非常危险,一是夹金山气候变化无常,碰上山上起雾,什么也看不清,风雪大的时候能把人畜卷走甚至埋掉,再是山上全被雪盖着,根本看不见路在哪里,很容易陷入雪潭,有的雪潭有10多米深,跌进去便没法出来。不过,这对当地的藏民来说,没什么可怕的,他本人便在夹金山的山顶放养了一百多头牦牛,几年来,天天在这夹金山跑来跑去,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满有把握地笑着说,保我们平安无事。
我将进入硗碛时,有的藏胞见我上了年纪,劝我乘车改道过山的事告诉了他,问这是什么原因。他听罢沉思了片刻,问我多大岁数了,我如实相告。他说我正好和他爸爸同年生,我问他爸还能不能翻越这样的大雪山。他说他爸爸在这雪山上滚了一辈子,而今虽然60多岁了,但无论是翻山还是跑路,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还要厉害得多。他接着又问我是做什么出身的?我说我种了一辈子田,年轻时,一天曾经挖翻三亩水田,一担能挑上两三百斤,还经常挑着百多斤的担子一天走上百多里路。怕他不敢让我和大家一道翻越大雪山,忙又补充,说我这次参加长征,从江西瑞金起,徒步来到了这夹金山,除了在途中因饮食中毒离队进了几天医院,从没出现吃不消的感觉,连过老山界也不觉怎么吃力。
他听罢笑了起来,说他原以为我是坐办公室的,有点怕我吃不消,听我这么一说,那可比他爸爸还要能干得多,决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清早,藏胞小罗与我们一道朝夹金山进军。和我们同行的,还有他的弟弟罗清富及就伴回娘家的陈加香。
初上路时,路上的雪冻得很紧,我们换上了防滑的新胶鞋,并拄着拐杖,和平常行军没有什么区别。因寒冷,为了驱寒,都自觉地加快了步伐,太阳出来的时候便走过了几十里。可我们的“总指挥”仍嫌太慢,要我们争取在下午一点钟以前爬到山顶,说如果一点钟以前不上山顶,太阳把路上的雪晒融了,翻越雪山那就困难得多。
奈何我们爬山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小罗又不便过分催促,只将我的背包抢了过去,我知道他是在催促我加快速度。我为了尽快跟上他,有次离开他的足迹走捷径,不料一下跌进齐腰深的雪窟。
他见了非常着急,要我一定按他走的路去走,说如果乱走是非常危险的,还向我们讲,去年北京有两位游客跌入雪潭,一位导游急忙去救,结果全都没有出来。
我们听了再不敢走“捷径”,老老实实踏着他的足迹前进,真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但太阳越来越烈,积雪越融越快,我们急于往上爬,却越爬越难爬,速度越来越慢,更为恼火的是呼吸越来越困难,后来竟然喘不过气来。我只好用手将围在脖子上的羊毛衫高领着力往外拉,以减轻它对喉部的压迫感,可也无济于事,以致我后来不得不一步一停,最后竟然是见到露出雪面的石块便坐下去,一坐下便不想起来,且昏昏欲睡了。
藏胞小罗和我们队里的老陈忙把我喊醒,叫我千万莫要闭上眼睛,我知道他们是怕我睡去醒不过来。我只得起身又走,可两腿怎么也抬不起来。同行的女藏胞陈加香忙从前面转回来,为我提袋,使我更加惭愧。
我这才想起在山上爬了大半天,还没进一点饮食,感到又饥又渴,我爬不动是不是与这有关呢,于是从衣袋里摸出了一块小饼来吃,可放在嘴里一嚼,却因急促气喘将饼干吸入了气管,呛得泪水直流,忙将没咽下的饼干吐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忽听得走在我前面的罗队长放声痛哭,我吓了一跳,队长为什么哭呢?抬头一看,见小罗在抢我们队长的背包,队长紧紧拖住包不放,并哽咽着向他解释,他并不是背不动了在哭,而是想起了当年的红军长征不知比我们要艰难多少倍而哭,想起了长征路上牺牲的战士而哭。我听了队长这番话,再不好意思一步一停了,强打精神往上爬,藏胞小罗可能见我实在难以支持,叫我停停再走。我们好不容易来到小罗的牦牛棚处,初见牦牛感到新奇,竟然缓解了我们的疲乏。
尽管爬得很慢,可总算熬到了顶峰。我们在那里看到一块写有“红军溜雪坡”的木牌,我朝下一看,那白茫茫的一面雪坡,简直是一块斜搁在那里的镜子,若从这雪坡上滑下去,至少可少走几里路,于是向小罗提出领我们滑下去。不料小罗却不同意,他说他昨天晚上也有这个打算,只缘我们在路上误了时间,现在迟到了,这里的雪融得太多了,若往下滑,恐怕雪面承受不了人体重量。现在只能从路上一步步往下走了。小罗还为我们鼓劲,说下山比上山易走得多,上山是越走越难,下山是越走越易。
不知是怎么搞的,尽管饥渴越来越在加剧,精神却反而越来越好了。小罗这才变得轻松起来,问我的感觉如何,我说我一生从不服输,重走长征路就是要学习长征精神,越是困难越向前。小罗说他没想到我终于能挺过来,夸我确是个少见的硬汉子。
天黑前,我们终于安全翻越大雪山来到达维乡乡场,队长领我来到了乡卫生院进行体检,经检查一切正常。我向医生反映了我在翻越夹金山时出现的危险症状,医师说这是很典型的高山气候的反映。接着问我的家乡海拔高度是多少,我说我居住的地方不超过海拔60米。医师说我们今天翻越的夹金山海拔4578米。一般的人,来到海拔高度相差这么大的地方,都很难适应,好在只要离开这个环境便没事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又扛着文化长征队的队旗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新的征途。(标题书法 蔡栋) 哭醒雪山上冻僵了的魂 凌晨一觉醒来,发现李老师在哭,老人坐在灯下一边写着,忍不住抽泣……他是在给家人写信吗?我仿佛又看到了倔老头感觉自己身体稍一好转,就跟妻子和众家人吵着硬要归队的场景,出门时,那对双胞胎小孙女一人抱一条爷爷的腿哭,还在抢那根他新做的铁拐杖……老人还非得要赶在这爬雪山之前归队……又想他是在给硗碛的那三位特困学生写信,或是给乡政府领导写信?我们昨晚研究家访的事,考虑到今天出发早,要赶在上午9点钟进入雪线,否则就很危险,爬不过雪山。到达雪线还有几个小时路程,家访的事学校星期天又找不到人,乡干部也都过双休日去了,只有一个县里下到基层开展“保先”活动的干部在守着那栋政府机关,加上这三个孩子的家都说肯定在高山上,眼下能看到的挂在山腰上只火柴盒那么大小的木楼没有半天时间是爬不上去的。因此我们无奈,家访活动只好取消。李老师考虑到我们帐号的钱已很紧张,他向我提出,三个孩子由他个人支助,昨晚就已同老伴通电话商量了,老伴支持他,虽然李老师离家时妻子也只有600元钱,再拿出300元补助这雪山脚下的三个藏族孩子作下学期的学费。 老人的哭让我心里难受,我就不能再入睡了,真担心他是为今天要爬夹金山大雪山的危险而想念亲人,而先挫伤心理抵抗力……因为前一夜里我们在泸定广场看《万水千山》的电影,银幕上那爬雪山的艰难也让老人一夜未睡好,深怕我们也过不了这一关。 我问他:“写信吗?” 老人点了点头,还在抽泣不止,老泪滂沱,慢慢告诉我:“写给硗碛的书记、乡长,钱由他们转交三个孩子……我的童年就是因为贫困而失学的,家中买支铅笔的钱都拿不出来,我就只好让哥哥一个人读了……”老人边哭边说,手还在颤抖地写着……因此,他初级小学也没毕业,完全靠自学苦炼,写出了一位知名的作家,干出了一个劳动模范……老人的经历本身就是一本人生的好教材啊! 天还不见亮,他带着手电筒到乡政府的院子里看领导岗位栏里的书记乡长名字去了。我们临行前又要住户帮我们找来了硗碛乡党委副书记杨志全,李老师把钱和信都当面交给杨副书记转交孩子们。 要出发了。我要大家再检查一下所要带的东西,食品准备了7个人的面包和矿泉水,还根据我妻子来信息提示我们三人每人再加带一盒葡萄糖注射液作口服,加上套靴,我们今天的包袱可多了,好在人多,分解一些给另外4位同路人。说来也巧,昨晚上见乡政府找不到干部,我们正为过雪山的向导发愁,一位身着藏族服装的青年来到我们的交通旅社谈价要付250元。这个数字对我们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暂不敢接受。房东突然说起他在夹金山北麓的两位亲戚晚上过这边来了,明天一大早也要赶回去,我就要房东把他请过来,想劳驾他为我们作向导。他叫罗清华,一位38岁的藏族汉子,方头大眼睛,中等个子,脸上的高原红格外的旺,理三七开的分头,衣着与我们没有什么两样,说一口还比较可以的普通话。也姓罗,我见他第一印象就有了亲切感,他满口答应我们,我们晚上还交谈了一个多小时。 原来我们找了个“雪山通”,大雪山上还有他的100头的牦牛场,他已是夹金山大雪山上足足三年的牦牛专业户了。罗清华是达维乡胃水村人,他9姊妹,大姐和小妹都嫁在这硗碛镇上,父母亲跟李老师的年龄差不多,翻这雪山都不在话下。当然对李老师他们就不敢肯定了。他说翻雪山并不可怕,沿公路80公里,走小路50公里,他们要走6个小时,估计我们要花10个小时左右。现在过雪山比红军过雪山时气温还要低,但没有山蚂蟥。5月份上面就有山蚂蟥了,山蚂蟥用锋利的三角口吸血,叮在身上咬,有的一时还发现不了,吃饱了血它才滚下来,伤口还要流出很多血……我们就又庆幸这还是3月。他说过雪山最怕的是在山顶遇雪暴,腾空卷起雪团可把人击倒或淹埋,但一般情况不会遇上……他可真正熟悉雪山那张说变就变的脸了,我们有他可放了心! 与罗清华同行的还有他弟弟罗清富,还有一位28岁的青年小杨,另有一位来硗碛娘家探亲的藏族青年妇女陈加香。李老师背包转移到罗清华背上了,红旗交给了小杨,老陈的书包陈加香背走了,我背上的广播设备交给了清富,还有其他东西由他们分担着。 红旗在前面开路,我们早早出发了。 我兴奋地说:“任命罗清华同志担任文化长征队翻越夹金山的总指挥!” 李老师和老陈都高兴得鼓起掌来:“是,听从罗清华同志指挥!” 队伍沿着一条欢悦的小江北上,也经过了红军越过小溪几米长的铁索桥。红军一路过了多少铁索桥没有统计,我想这可能是红军长征跨越最短的铁索桥了。我不由想起进宝兴的灵关镇也有座铁索桥,聂荣臻的马一脚踩进钢丝的缝隙里出不来,费了好大的劲一时也没办法,为了不影响后面队伍的行进,他只好忍痛要战士们把马推下了河谷…… 我问走在后面的硗碛女子:“小陈,你一年回几次娘家?” 她对我有些叹气地说:“一年哪有几次,我离开娘家十几年了,总共才回来几次呢!回来一次不容易。” “那你怎么不陪娘多住几个晚上呢?”我又说她。 “这次过来已住了几天了,家里也很多事。” “一座大雪山阻隔了交通,让你们娘女相思了。有一天从雪山脚下开出隧道穿过去,让你们娘女想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面……”我天真浪漫起来,说得大家开心地笑了。 “现在公路是修上去了,关键是上面的气候恶劣,长期冰冻,有公路也没有什么多大利用价值。”罗清华说。 前面山坡上有一棵像凉伞撑开的松树。在这土生土长的陈加香跟我们讲起了“红军伞”的故事: 当年红军翻越夹金山时,由于天寒地冻,气候恶劣,许多负伤或生病的红军将士便牺牲在翻山的途中,这些红军将士的遗体也未能及时得到安埋。当地的藏民从为红军带路的向导那里得知这一消息后,便自发组织起来,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沿着红军翻山的路,搜寻牺牲了的红军遗体,并将他们一一抬回集中进行安葬。为了今后便于祭奠,同时寓意红军精神万古长青,藏族同胞特地在英雄坟旁种下了一棵松树。当地一个在阻击红军战斗中,名叫卡玛旺姆的反动头人被红军打断了一条腿,他痛恨红军。获此消息后,决定借此机会挖开红军烈士的坟墓,以便渲泄其对红军的仇恨。一天夜里他打着火把,张罗一班匪徒来挖坟,这时四周狂风乍起,呼啸作响,继而电闪雷鸣,下起飘泼大雨,雨水浇灭了火把,而且那棵墓前刚种下不久的松树也摇曳不止,同时发出千军万马奔腾嘶鸣的声音,令在场的所有匪徒胆战心惊。他们丢下工具,双手抱头,喊着“红军来了”四处逃窜,头人也被吓呆了,他在失去手下人搀扶的情况下寸步难行,只好坐在地上等死。第二天,藏民百姓发现有人动了红军的墓,赶紧修整,却突然从树丛中传出“红军来了,红军饶命”的声音,原来正是那头人藏在里面,他全身瑟瑟,后来把头人送回寨子就疯了,老说“红军饶命”的话,不久头人也跌进山崖摔死。因此,这“红军伞”的松树后来谁也不敢动,小孩也不在上面爬,还经常有藏民在树上献哈达。 中国工农红军卫生工作的创建人之一,红色军医摇篮的开拓者彭龙伯,那时他任红军卫生部长,长征来到宝兴,准备去宝兴灵关镇灯草坪的一农户家里去召开关于翻越夹金山卫生保护工作会,中途只有4公里路,突然一架敌机从垭子口俯冲下来,接连投下几枚炸弹,一块弹片伤破了彭龙伯部长的胸腔主动脉,血往肚里流,他知道自己无救了,用手按着胸口,不准身边的医护人员用药:“我已不行了,把药留给过雪山,别管我,马上去开会,保证红军安全过雪山……”彭龙伯说完当即牺牲。因当时情况紧急,年仅31岁的彭龙伯同志的遗体就只好在大渔沟的半坡上选一块大石头作为标志掩埋下去。1987年10月,根据中央卫生部副部长王斌同志提供的详细情况,四川达县烈士陵园毛建民及彭龙伯同志的儿子彭祖茂、媳妇湛爱菲和宝兴当地政府领导根据回忆才在这大石头下面挖出来烈士的遗骨和头发。常在此地做农活的农民姜秀珍也早就发现了大石头下面有架无名尸骨,连木板也没有。“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50多年之后,同志们含泪将烈士的残骨和头发才装入汉白玉骨灰盒,送入达县他家乡的烈士陵园存奠。 我心情沉重地说:“可以想象,红军在这里三次翻越大雪山,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尤其是那雪山顶上的“雪塘”里还掩埋着多少的红军烈士啊!是一种什么力量在支持着他们?是神圣的真理的力量,是为了让广大劳动者都过上人的平等的日子,让这个倾斜了的世界得以平衡……这是人类社会发展规律不可抗拒的力量!“ 一路上山水树木都成景。公路一旁的几棵古树下有口泉水,罗清华介绍:“这是毛主席在此饮过马的井,叫‘凉水井’。” 前面是“红军誓师坪”,毛主席组织第一次爬大雪山的红军队伍在这里集会,鼓舞士气,战胜大自然! “那就是夹金山顶,叫王母寨。看起来近,但离我们还比较远。”罗清华说着又指的,阳光下,远处山峰白晃晃的一片,就像镶在绿色大地上的一顶银子帽冠。 整个这一带现在都为“夹金山国家森林公园”,现在已纳入了国家森林资源保护。 我们来到了牛棚子的地方,公路上远远两团像披一身烂布条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摇摇摆摆地向我们迎面走来…… “牦牛——!”老陈眼尖,最早认出来。 我是第一次看到牦牛,真想要等它们过来看个清楚。没想到它们见了我们却马上调头,估计是看到了前面那面红旗,拼命地逃跳,走得一身毛都飞了起来,公路上腾起尘埃…… “哇,看来,这家伙比我们南方的黄牛凶得多!”我惊呼一声,连忙把第一次领略到牦牛雄风的镜头抢拍下来。 罗清华说:“雪山上的杂交牦牛更凶,前些年这里还出现过杂交牦牛斗死人的事。” 我担心地问他:“等下我们经过你牛场怕不怕?” “不怕。有我在身边你怕什么?” 到了他的牛场了,有木栏栅牛圈,也有几间石块垒砌的牛棚,说“牛棚”其实是住人的房子,他的牛棚两层,同时可住二三十人,有一天爬不过雪山的游客也可住在里面,他一次就接待过二三十人的队伍。山坡上白的、黑的、花的满坡都是正在吃草的牦牛,我们看南方的草场习惯了,很难看到这山坡上面有草,我真还想问清华它们是在吃什么?因为只是一层黑得发亮的肥土,肥土上面只有一层淡淡的绿色。从公路的断崖上看,那层肥土至少有两三尺厚。要是这肥土生在我们南方的山上不知会长出多丰厚的植被?可在这山腰上,已见到上面有了残雪,也就因为雪的原因,或大气压的原因,就决定了这山上只能是生命力强的生灵才能生存下来,地上的牦牛或是比牦牛更凶猛的动物,天上飞的也只有山鹰…… 我怕靠近牦牛去。罗清华看我正在拍摄牛群,嘴里打一声唿哨,周围的牦牛就都向他奔过来……镜头里那凶猛的样子,我赶紧关机退到一旁…… 罗清华说:“牦牛其实也并不可怕,顺了它的脾气,它跟人也是朋友。我们每年的下个月就可以剪它的毛了。但剪毛时还是要叫它们回到圈里来,并把牦牛捆绑起来才敢剪。毛可制棉絮、制衣服、制帐蓬、制床垫等等。牛毛床垫铺在地上可当床,不传地上的湿气,帐蓬生活少不了它。还可以从母牛身上挤出奶来,打成酥油,每头牛可挤20斤,杂交牛每头可挤70—80斤,每斤酥油现在可卖到15元。” 我问他:“你一年可挤多少奶?” 他回答:“一年只挤10头牛,挤两个月,每年可挤2000斤。” 我算了一下,他一年挤奶可赚3万元。 我又问他:“你这102头牦牛花成本多少钱?每年总共可赚多少钱?” 他告诉我:“共花了七万八千元的成本,但这成本一年就可以收回。每年主要还是靠卖二三十头牛。“ 我又问了请人工资,他一年请一人花3600元,吃他的,这样我合计一下,他在雪山上办牦牛场3年,已创纯收入至少13万元,加上他家种植“小金苹果”100株,每株产200斤,一年产二三万斤,现在市价两三毛一斤,每年可创收七八千元。清华每年还卖药材可赚二三万元,去年包工程修公路赚了五六万。加上养猪、耕种7.8亩地的土豆、小麦、碗豆。这样,他的家庭纯收入年均至少有7万元。现在他只生两个小孩,一个已上高中,一个上初中,就是将来缴两个小孩同时上大学,这个雪山上的牦牛专业户也是卓卓有余的。 罗清华又笑着说:“牦牛是雪山藏民银行的存折数,20头以下的算困难户,30头、40头的算中等户,100头的算富裕户,200头以上的算大款。我还只是个小富裕户,过几年决心成大款。在我们达维30头、40头牦牛户的普遍,100头户的也不少了,单在这夹金山上就有六七百头牦牛。“ 我们都不得不对眼前的这几位藏民深感自豪。当年农奴的后代,今天都真正成了雪山上的主人了! “我们衷心祝愿你早日成为雪山上的大款户。但记住,个人富裕了别忘了还有贫困户,要尽可能帮助大家致富,你这钱赚来才最有意义,人生才像这雪山闪闪发光。决不能当过去雪山上的‘头人’呀?……“我跟清华交谈起来,我们不知不觉进入了筲箕窝,又来到陡峭的一支箭,越往上,坡越来越陡,气温越来越低,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越来越困难,行走越来越费劲。 现在还并没有进入雪线,进入雪线了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呀——?我抬头看山顶,猛地惊呼起来,双腿站着不愿向前挪动了。周围的几个人也都被我惊呆。那雪山顶上漫天卷起雪球,我们在下面看到也是有鸡蛋大一颗…… “那是什么?”我问他们几位向导。见他们一时也看呆了眼…… 罗清华也深深喘了口气,说:“那就是雪暴!” “好危险!好在我们这时还没爬到雪山顶上去?”老陈和李老师都在庆幸。 “是的。雪暴这时过了,等下我们过雪山时就应该不会有了吧?” 我听罗清华的语气还带怀疑。也有可能今天是起雪暴的天气,过雪山时的雪暴危险性应该更大……于是,心里有些畏惧感了。我很想问几个向导:今天可不可以过雪山?如不能走,在罗清华的牛棚里住一晚也行。但来到嘴边的话还是给憋住了,这样怕影响大家的心里素质,既然走过了牛棚,还有退回去的道理? 昨天傍晚我们赶到硗碛就趁晚霞的余辉爬上了镇后背高山上的“红军长征翻越夹金山烈士纪念碑”公园,去祭奠了英烈。这是我们每到一处先必须考虑到的“三鞠躬”之礼,当然有的地方因时间和地点的原因也有形式上失礼的,但我们心中的内容任何时候都是不敢失礼的:携手新一代,唤起先驱魂,科学求发展,中华再复兴!……但愿借助雪山英灵的力量,让我们平安跨越,战胜大自然! “雪山英灵,请帮助我们啊!我们今天过雪山的这支队伍可有重走长征路年龄最大的,还有妇女,请多多关照!……”我忍不住说出声来,大家继续前行。 爬五道拐了,一个坡上拐了五道弯,更奇怪的是这夹金山唯独这五道拐的泥土是一片金黄色的,其他都是黑色或绿色覆盖着,再上面是银色。难道这夹金山,就是因为夹了这五道拐的一片金色地带而得名?这片土地上会藏有黄金?猜测而已,没有根据,我这时也懒得去问了,已不想多说话,人已喘不过气来,心里闷得慌…… 这时的铁拐仗可发挥大用场,比有一个人搀扶自己还更方便。李老师在遵义丢了拐杖也没忘了在家里又重做一根铁拐杖带过来。老人说起这拐杖重返队伍时,在重庆还发挥了意想不到的用处呢!他本来从长沙可直接到成都再入西昌同我们会合,想到这么大年纪了今生再来四川很难,他孩子时就读过《红岩》的长篇小说,很想顺路到重庆的碴滓洞去参观,那里可留下许多江姐、许云峰、华子良英雄人物的足迹……下了车本想打听去向,可几个年轻人却装作没听到老人的问路,反而围着老人出手出脚的,有的人还竟然想要抢他的背包、搜他的口袋,这时老人可黑乎着脸,呼拉起剑眉,铁拐杖在水泥地上磕得冒火星子:“年轻人,不要碰我!别看我是老人了,老子是剿匪出身的!”也许正是这一身迷彩服和手里这根铁拐杖把那群乌合之众吓退了。后来,老人也不想去碴滓洞了,他赶紧在附近找个旅社住下,关门蹲在房间里不出门,第二天赶紧上车来到西昌。 我们在西昌康宁旅馆一会合,老人就跟我们讲起了这个气愤的事,这可比他妻子在火车站遭遇抢耳环没有多少文明的,也许这也是一剂发药,当时让我战胜了病魔…… 今天是我出院停药的第二天,人身体是肯定稳定了,只是气力上一时还没恢复过来。因此爬起雪山来肯定比正常情况下的难度要大些。 前路已是一片银装素裹,上午10点,入雪线了。我们比要求9点入雪线已迟了一个小时。马上换上高桶套靴,戴上墨镜,进入雪地。 山南面的雪层也就我们南方大雪时深,但雪层多是覆盖在眦牙裂嘴的石灰石上,较平或低洼的地方是沙层碎石,看不出有雪路。天上的太阳出来几个小时了,这碧蓝的天空离地面又很近,加上我们又迟了一小时进入雪线,薄雪层已开始溶化,脚踏在上面想要上前一步,雪层溶化了的雪水下的沙石层却要让你退后一步,人就得这么在上面磨蹭着,退下来,又上前去,依靠拐杖,尽可能地向前、向前…… 坡度也并不陡,那山顶上像涂了一层光釉的雪就似乎近在眼前。 清华对我们说:“这是九坳十八坡,到山顶只有3公里路。” 我想:过了这3000米就到顶峰王母寨了,上面现在又有一段平坦的公路雪道可走,这爬夹金山的艰难书上也写得太过分了点? 我们爬呀,爬呀,每爬上一步感觉都不一样,脚已开始应验民间的“九坳十八坡,人走鬼拖脚”的感觉,呼吸即使一时提上来了又担心下一口气接不上来,坚持了一会,肚子里的东西就像突然没了,单喝水已不解决问题,饥饿加困倦,每上一步都已非常艰难。 我深呼了口气,对前面的同志说:“停下来,不行了,要补充能量。” 这时我们三个人都站住了。李老师一手持拐杖一手拉开脖子上的毛线圆领喘粗气,脸色有些难看。老陈到处找食品,没有;李老师柱拐杖的手上有个黑色食品袋,翻了翻,也说没有;问前面的也说没有。 我叹了口气:“完了。要是食品忘了没带过来,我们这雪山已无法过,上不去,也下不来……”这时,我的手能摸到登山包里的花生,这是瑞金老红军在我出发时送给我们的花生,记得老红军告诉我,爬雪山时缺氧,咀嚼点花生可以缓解……面临找不到食物,面临缺氧和饿死在雪山上,我算是找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但我当着老红军的面表示要把花生带到吴起镇去,并送给领导们去吃,应该把老红军的心愿带给为党和政府能作出更大贡献的领导者…… 我咬了咬牙,咬牙不也是咀嚼吗?…… 这时还只10点多一点,真正的雪山还刚刚爬。好在我们三人每人一盒的葡萄糖注射液我都亲手交各人携带在身上,我也从书包里拿出一支来,在铁拐仗上磕破,一把倒在嘴里……这时饥饿得身体有些发抖,嘴里似乎感觉到有碎玻璃也一并吞咽进去了;一瓶不行,再敲一瓶……因手颤抖,却在瓶子中间敲破了口,嘴里没吃到,糖水流在雪地上了,我赶紧把手指上的吮干净,又把地上流有糖水的雪都一把挖出来,吃了…… 继续一步步爬,半步半步地爬……老陈又停下来从李老师袋子里找食品,很容易就找到了,就在食品袋的上层用纸包着的,老人是困得不行了,头昏眼花了,我见他脸铁青,嘴唇发乌,嘴里说不出话,握拐杖的手干脆放了拐杖,向我做手势,是两个指头做出一把剪刀剪膀子的手势……我懂了,他是想借剪刀把毛衣圆领剪开! “我没有,没有剪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再怎么想得周到,可也没想到这一点了?要准备剪刀剪衣领?身上只准备了打火机,还有冲天炮,可上面连山鹰也飞不上来了,已见不到一点绿色的生命,想像的猛兽更不会有的。 我打手势要前面的同志也过来吃东西,旗手小杨和罗清富不愿过来了,他们手里舞着矿泉水。罗清华见我们已寸步难行的样子,他站着等我们,陈加香也只好站住了,老陈给他俩送去食品,都不肯吃我们的,看我生气的样子他们才吃,老陈也从陈加香背的书包里掏出那盒葡萄糖注射液,自己服一瓶,还强迫小陈和罗清华也要服一瓶。 肚子里感觉是空的,饿得发慌,可对面包、饼子这固体的东西又觉喉管里咽不进去,像被什么给塞住了,用矿泉水灌,又恶心……我只好又把食品塞进书包里。老陈和李老师的好象也没咽下多少。 启步又爬,爬一点算一点。我早已否定了我开始进雪线时视觉上的错觉,并大错特错!我们三个人只老陈这采药的“山鹿”轻松一点,他已跟在李老师身边了,我们都在担心老人会出问题。 李老师实在坚持不下,他找身边一块露出雪面的石头坐了下去,面向我语言难以连贯,说: “给我,拍一张吧。有了体验,最后,留张遗照,也值得……” 我看老人说话时,眼睛也难睁开的样子,头也抬不起来,当他看我拿出了照相机,他很快昂起了头…… 我看到了老人那浑浊的眼睛发光、发红……我的眼睛也渐渐发光、发红……咔嚓、咔嚓……跟老人照了,我要罗清华又跟我们三个人也以山顶为背景合影了一张:我不能丢下一个人啊?要作遗像就用这张合影作遗像吧? “马上走,别坐久了。”罗清华严肃地说。 我们知道,在这氧气稀薄的雪山上,坐下去怕永远就起不来了。很多红军就这么永远没有爬起来。已看得出,罗清华也对老作家很担心了,他同老陈都跟在老人身边,深怕他倒下去。我尽可能自己保自己吧?但不行,身体极想往前倾,两条腿却怎么也迈不开了,把膀子仰得鹅颈一般一时气也上不来,加上越上面雪风越大……在生命与大自然搏击的极限里,我想到毛主席这高大身躯也被雪风吹得倒退几步,警卫员来拉他时没想到自己也站不住了,毛主席又只好来拉警卫员,那时正下一场小雪暴,鸡蛋大小的雪团把头砸肿,大家赶忙撑开油布让主席在中间避一避,战士们把棉衣披在头上,把被子顶在头上。爬雪山时,炊事员也不愿意丢下锅具,过雪山还坚持负重60至80斤,为抢救晕山的病人,做姜汤和辣椒汤给战士们喝,自己不喝,最后两名炊事员倒在雪山上不再起来。没有水了,抛开上面的雪,取下面的雪解渴。有的战士光着脚翻雪山。许多人在雪山上得了雪盲症,只能由人牵着过雪山。妇女过雪山就不来月经了……尤其不敢想像的是九军团军团长罗炳辉的妻子,一位缠足妇女,用她的三寸金莲也爬上了这座大雪山,还带着孕身,也走完了二万五千里长征路……那位红军卫生部长的彭龙伯临终前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我已不行了,把药留着过雪山。别管我,马上去开会,保证红军安全过雪山……” 50多年以后,党和政府有关工作人员和彭龙伯的儿子才到这里的乱石山上凭一蹲大石头的印象翻出来那捧残骨和头发……这还是一位红军的卫生部长,在我们脚下这雪山上可冻死、饿死、缺氧窒息而死的指战员们不知有多少?他们为的什么?都是为自己吗?可今天还有某些人甚至某些党的领导干部,不但对我们重走长征路的人不理解,说风凉话,挖苦、嘲讽,而且对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也不很理解…… “哇——!”这生命的极限正在与大自然搏斗的切骨体验,愈感红军的伟大,而我们的渺小,那些不理解红军精神的人可耻!……我心里按忍不住,鼻子一阵酸涩,痛哭起来…… 罗清华见我痛哭,担心是我身体实在受不住了,他马上来到我的身后要抢背我的登山包,我却一边抽泣一边死死地勒紧背带,并加快脚步往前走,我往前走,他就越往前赶—— “罗队长——,别这么走!停下来!你把包给我!……”罗清华不停地喊,不停地追。 老陈也急了,对我喊:“你马上停下来!不能这么走呀?这样会更危险!” 老陈见我还在痛哭,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罗清华又跟着紧追不舍,他又连忙劝清华:“你别追了,我知道,队长不是为自己身上的那个包而哭,是为社会的另外一个‘包’而哭……“ 罗清华这位雪山上的藏民,也似乎听懂了我们这位非常理解我心思的老陈那句话的意思,他喘口气来,不追了。可我还没能控制住自己,不听他们说走急了有危险的说法,还继续大步朝前走……也许是这人内心激动,整过五脏六腑都活动起来了,全身的毛孔都张开在帮助这只太小了的嘴和鼻腔、气管在呼吸,从而赢得了人体的供氧量,因此,全身都轻松起来,那像被捆绑了的双腿也突然松开,我顺势而上,大跨步上爬,连这雪山之子的罗清华喘过气来之后,再次追我也没追上。我总算控制下来,转身看看身后被甩去几十米远的李老师和老陈,又担心老作家,但我发现因为我的激动,李老师似乎也缓解了一些,似乎也被感染,内心也在激动…… 我停下来等了罗清华。因为老陈安排清华注意我,由他跟着李老师。分工负责了! 其实,我这时已感觉到身体有住院之前的那般轻松活脱,没有刚才那病态的压抑了。但停下来之后又重新启步,双腿又沉重了,好在九坳十八坡已过十七坡了,再咬牙坚持一会,我总算爬上了上山顶的那段公路。 李老师也上了公路,但他却坐在路上的雪地上又不想走了,老陈只好去拉他站起来,搀扶他爬完这段公路,到达了王母寨雪山顶上。 山顶上有路牌杆,也有4572米的海拔高度牌,雪风刺得透骨寒,帽子也差点被吹走了。站在雪山顶上,也是宝兴和小金的县界上,饱览大自然的壮美,压抑不住把大雪山踩在脚下那胜利者内心的喜悦,尽管我们在面前这3公里雪山路上爬了4个多小时,但我们还是胜利了! “胜利了!文化长征胜利了!我们爬上了夹金山!红军长征精神万岁!……” 我挥舞着我们的行军小红旗,大家尽情高呼!口号声虽然在雪风口上喊不很响,却肯定传得很远很远…… 我们并不信民间传说这是什么仙姑山,不能在雪山上大喊大叫,惊动了山顶王母庙的仙姑会遭受惩罚,我们只信红军精神,有了红军精神,什么邪门都可以压倒过去! 我们又想到那吓猛兽的几只冲天炮,也要在这最高峰让它冲向差不多已头顶着了的蓝天白云中,但避到任一个没风的地方打火机都打不燃火,我们只好把那只已准备好的冲天炮用手仰天甩向了蓝天,并用嘴巴“轰轰”呼出胜利的礼炮声! 山顶上空气顺畅,缺氧的感觉比山南面减轻了些。也许是要下坡了,我想更大的因素是人心里激动引起的。这时我们也忘记了山顶上有雪暴的危险,加上天空晴朗,得意忘形啊! 下坡了,我们又很快来到了“红军滑雪坡遗址”的木牌边合影留念。 “就从这里滑下去吧?滑下去多省事。”李老师的困泛肯定还没有解除,他向我提出。 罗清华马上制止:“不行。下午两三点钟正是溶雪的时候,下面有十多米深的“雪塘”,不落入雪塘也怕摔进山谷里去。“ 那雪山峡谷高深陡峭,下面却有一点红色在飘扬,那是等我们不耐烦的小杨和罗清富早已下山在等候我们了。 在他们身边还停着一辆车子,这是罗清华在山脚下有信号的地区帮我们联系从达维镇上要来的准备给我们用于救急的农用车,我们又对着已在山下飘扬的队旗欢呼一阵: “红军长征精神万岁!……” 高呼声在雪山峡谷回响,前面红蓝相间满山的杜鹃花像正在对我们的欢呼挥舞呼应,此起彼落…… 北坡的雪深得吓人,几次把腿陷下去骑在雪上出不来,走这样的深雪层真要学一点轻功,落足启足都要快,真正得点到为止,不完全把身上的重量留在一个地方。旁边斜坡上正滚落人身大小一个个的雪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雪暴翻滚成的或引起的雪崩? 罗清华说:“去年10月,附近的‘四姑娘山’旅游开发区的雪山上,就因为雪暴导制雪崩淹埋了3个北京游客和一个一级导游,只有一个女性游客3天后挖出来救活了。“ 听了这故事,我们见身边的雪团就有些毛骨悚然了,大家屏声静气,听老陈快速传授轻功,点到为止,跨越深层雪路,又抄近道连跑带滑冲到了我们的队旗边去……从心底里深深地长吁一口气,我们总算于下午4点20分,赶在傍晚5点的非常时期之前下了雪山北麓的雪线,大家一路歌声,驱车下到几公里的达维镇上。 下了雪线,达维山坡上除了杜鹃花之外就是另一种也像杜鹃的食用品,现在老百姓专采集出口,100多元一斤,有的一天可采两斤。这是夹金山麓的雪山人新开发出来的“金”了…… 刚下雪山,李老师就又像老顽童了,他听了罗清华对青杠树的介绍,既怕雪山又爱雪山,心里快活得有说不出的滋味,但他还是说:“宁可受着晕车的痛苦,也不想再经受这缺氧窒息的折磨。” 我笑他:“你晕车昏倒在长城八达岭上已记不得了?” 达维镇上海拔还有2700米,加上雪山上的劳累,我和李老师都高兴得太早了点,很快仍然回到高原缺氧的困惑之中,全身疲惫乏力,呼吸困难,头昏胸闷,不思饮食,不想动弹。西昌医院的陈亚利和罗吉平医师这时正打电话寻问我的身体状况,他们告诉我们“高原反应”应注意的问题,祝贺我们翻越大雪山,并要求过草地时继续同他们保持联系;罗清华和陈加香等4个藏族同胞都不收我们的带路费……这些,真让我们感动。 在达维的第二天,我们的高原反应得到缓解,去参观了达维的红一、红四方面军会师桥和纪念碑,也爬上了达维喇嘛寺那座毛主席当年住过的寺庙,参观了寺庙前毛主席、周恩来、朱德向红一、红四会师的部分红军开会宣讲台。现在那当年红军集会的场地都载满了“小金苹果”树,秋季来临时,周围挂满了红朴朴像当年红军高原红的脸蛋,紧紧团结在那座毛主席当年给红军讲话的讲台屏风周围,我们想象得出那伟人的湘潭口音,洪钟一般在苹果园和夹金山麓小金河畔回响…… 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专题文选
爬上红军爬过的雪山
——节选自罗范懿著《信仰是怎样铸成的》 |
| | 湖南老区的一位县文联主席,一位曾经获得全国劳模称号的农民作家,一位民间艺术家自发组成的3人队伍,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自筹经费,于去年10月从江西瑞金出发,沿着红军长征的足迹,徒步6个月,穿行10个省、自治区。在作者罗范懿的笔下,这段新时期的长征路,在读者眼前铺陈开来…… 我们的向导罗清华,一位38岁的藏族汉子,与他同行的还有他弟弟罗清富,还有一位28岁的青年小杨,另有一位来四川省宝兴县硗碛娘家探亲的藏族青年妇女陈加香,红旗在前面开路,一行人早早出发了。 前路一片银装素裹,上午10点,入雪线了。我们比要求的时间已迟了1个小时。马上换上高筒套靴,戴上墨镜,进入雪地。 山南面的雪层也就像我们南方大雪时那样深,但雪层多是覆盖在眦牙咧嘴的石灰石上,较平或低洼的地方是沙层碎石,看不出有雪路。天上的太阳出来几个小时了,这碧蓝的天空离地面又很近,加上我们又迟了1小时进入雪线,薄雪层已开始溶化,脚踏在上面想要上前一步,雪层溶化了的雪水下的沙石层却要让你退后一步,人就得这么在上面磨蹭着,退下来,又上前去,依靠拐杖,尽可能地向前、向前…… 坡度也并不陡,那山顶上像涂了一层光釉的雪山就似乎近在眼前。 罗清华对我们说:“这是九坳十八坡,到山顶只有3公里路。” 我们爬呀,爬呀,每一步感觉都不一样,脚已开始应验民间的“九坳十八坡,人走鬼拖脚”的感觉,呼吸即使一时提上来了又担心下一口气接不上。坚持了一会儿,肚子里的东西就像突然没了,单喝水已不解决问题,饥饿加困倦,每上一步都已非常艰难。 我深呼了口气,对前面的同志说:“停下来,不行了。要补充能量。” 这时我们3个人都站住了。李老师一手持拐杖一手拉着脖子上的毛线圆领喘粗气,脸色有些难看。老陈到处找食品,没有;李老师拄拐杖的手上有个黑色食品袋,翻了翻,也说没有;问前面的也说没有。 我叹了口气:“完了。要是食品忘了带,我们这雪山已无法过,上不去,也下不来……”这时,我的手能摸到登山包里的花生,这是瑞金老红军在我出发时送给我们的花生,记得老红军告诉我,爬雪山时缺氧,咀嚼点花生可以缓解……面临找不到食物,面临缺氧和饿死在雪山上,我算是找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但我当着老红军的面表示要把花生带到吴起镇去…… 我咬了咬牙,咬牙不也是咀嚼吗? …… 好在我们每人一盒的葡萄糖注射液我都亲手交给各人携带在身上,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支,在铁拐杖上磕破,一把倒在嘴里……这时饥饿的身体有些发抖,嘴里似乎感觉到有碎玻璃也一并吞咽进去了;一瓶不行,再敲一瓶……因手颤抖,在瓶子中间敲破了口,嘴里没吃到,糖水流在雪地上了。我赶紧把手指上的吮干净,又把地上流有糖水的雪一把都挖出来,吃了…… 继续一步步爬,半步半步地爬……老陈又停下来从李老师袋子里找食品,很容易就找到了,就在食品袋的上层用纸包着的,老人是困得不行了,头昏眼花了。我见他脸铁青,嘴唇发乌,嘴里说不出话,握拐杖的手干脆放了拐杖,向我做手势,是两个指头做出一把剪刀的样子……我懂了,他是想借剪刀把毛衣圆领剪开! “我没有,没有剪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再怎么想得周到,也没想到要准备剪刀剪衣领这一点。 我打手势要前面的同志也过来吃东西,旗手小杨和罗清富不愿过来了,他们手里舞着矿泉水瓶。罗清华见我们已寸步难行,就站着等我们,陈加香也只好站住了。老陈给他俩送去食品,他们都不肯吃,看我生气的样子他们才吃,老陈也从陈加香背的书包里掏出那盒葡萄糖注射液,自己服一瓶,强迫小陈和罗清华也服一瓶。 肚子里感觉是空的,饿得发慌,可对面包、饼子这类固体的东西又觉喉管里咽不进去,像被什么给塞住了,用矿泉水灌,又恶心……我只好把食品塞进书包里。老陈和李老师的好像也没咽下多少。 启步又爬,爬一点算一点。 李老师实在坚持不下去,找身边一块露出雪面的石头坐了下去,面向我语言难以连贯,说:“给我,拍一张吧。有了体验,最后,留张遗照,也值得……” 我看老人说话时,眼睛也难睁开的样子,头也抬不起来,当他看我拿出了照相机,却很快昂起了头…… 我看到了老人那浑浊的眼睛发光、发红……我的眼睛也渐渐发光、发红……咔嚓、咔嚓……给老人照了,我要罗清华又给我们3个人也以山顶为背景合影一张:我不能丢下一个人啊!要作遗像就用这张合影作遗像吧。 “马上走,别坐久了。”罗清华严肃地说。 我们知道,在这氧气稀薄的雪山上,坐下去就怕永远起不来了。很多红军就这么永远没有爬起来。看得出,罗清华对老作家很担心,他同老陈都跟在老人身边,生怕他倒下去。我尽可能自己保自己吧,但不行,身体极想往前倾,两条腿却怎么也迈不开了。把膀子仰得鹅颈一般一时气也上不来,加上越往上面雪风越大……在生命与大自然搏击的极限里,我想到毛主席这高大身躯也被雪风吹得倒退几步,警卫员来拉他时没想到自己也站不住了,毛主席又只好来拉警卫员。那时正下一场小雪暴,鸡蛋大小的雪团砖把头砸肿,大家赶忙撑开油布让主席在中间避一避,战士们把棉衣披在头上,把被子顶在头上。爬雪山时,炊事员也不愿意丢下锅具,过雪山还坚持负重30至40公斤,为抢救晕山的病人,做姜汤和辣椒汤给战士们喝,自己不喝,最后两名炊事员倒在雪山上再也没有起来。没有水了,取雪解渴。有的战士光着脚翻雪山。许多人在雪山上得了雪盲症,只能由人牵着走。有的妇女过雪山就不来月经了……尤其不敢想像的是九军团军团长罗炳辉的妻子,一位缠足妇女,用她的三寸金莲也爬上了这座大雪山,还带着孕身,走完了二万五千里长征路……那位红军卫生部长彭龙伯临终前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已不行了,把药留着。别管我,马上去开会,保证红军安全过雪山……” 50多年以后,党和政府有关工作人员和彭龙伯的儿子来到这里的乱石山上,凭一方大石头的印象翻出来那捧残骨和头发……这就是一位红军的卫生部长。在我们脚下这雪山上,冻死、饿死、缺氧窒息而死的指战员们不知有多少?他们为的什么?都是为自己吗? “哇——!”这生命的极限正在与大自然搏斗的切骨体验,使我愈感红军的伟大和我们的渺小,那些不理解红军精神的人可耻!……我心里按捺不住,鼻子一阵酸涩,痛哭起来…… 罗清华见我痛哭,担心我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他马上来到我的身后要抢背我的登山包,我却一边抽泣一边死死地勒紧背带,并加快脚步往前走。我越往前走,他就越往前赶—— “罗队长——,别这么走!停下来!你把包给我……”罗清华不停地喊,不停地追。 老陈也急了,对我喊:“你马上停下来!不能这么走呀!这样会更危险!” 老陈见我还在痛哭,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连忙劝罗清华:“你别追了,我知道,队长不是为自己身上的那个包而哭,是为社会的另外一个包而哭……” 其实,我这时已感觉到身体有住院之前的那般轻松活脱,没有刚才那病态的压抑了。但停下来之后又重新启步,双腿又沉重了,好在九坳十八坡已过十七坡了,再咬牙坚持一会,我总算爬上了上山顶的那段公路。 李老师也上了公路,但他却坐在路上的雪地上又不想走了。老陈只好去拉他站起来,搀扶他爬完这段公路,到达了王母寨雪山顶上。 山顶上有路牌杆,也有4572米的海拔高度牌,雪风刺得透骨寒,帽子也差点被吹走了。站在雪山顶上,也是宝兴和小金的县界上,饱览大自然的壮美,压抑不住把大雪山踩在脚下那胜利者内心的喜悦。尽管我们在3公里雪山路上爬了4个多小时,但我们还是胜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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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花 我们于3月16日沿长征路从卧龙沟入汶川县,考虑到进川快一个月了,四川省委宣传部对我们的活动很关心和支持,我在西昌住院时还邀请我来成都治疗,我们长征队理应从汶川奔赴省会汇报。红军长征没有进入成都,我们乘车先入都江堰参观了李冰父子创下的水利工程伟业,在成都“毛主席挥巨手”塑像广场前留影致意,塑像前汇聚7000瓶正开得灿烂的映山红,感受到四川省委和四川人民为纪念红军长征70周年簇拥在毛主席身边的7000瓶礼花的浓情创意! 3月19日,我们从茂县进入“松潘草地”。这是红军长征翻越雪山之后被迫经过的川西北大草地,纵横600多公里,面积为15200平方公里,平均海拔3500以上,历史上一直为松潘所辖,现属松潘、红原、若尔盖和阿坝县一带。从茂县开始,这里地势起伏较小、一望无际,为典型的平坦高原。境内有白河和黑河由南向北流过,汇入黄河,河道纵横,水流滞缓,形成许多河汊和沼泽地段。地广人稀,气候恶劣。当年蒋介石的飞机飞不到雪山那么高,也只留有这草地没有被堵截,红一、二、四方面军,从1935年8月至1936年8月间,都曾先后从这人迹罕至的大草地走进北上抗日的战场。 因为地处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的连接段的特殊地理位置的江河气候因素,加上同样一望无际、繁星点点的牦牛、羊、马与草地相互滋养因素,土层肥沃得冒泡亮油。春夏之交时,一望无际的草地是一幅一望无际的花毯,朱红色、紫罗兰色、蓝色、黄色、玫瑰色、紫色、白色……樱草花、藏报春、接骨木等等,可以想象到天下所有的颜色和鲜花,在这里应有尽有。 老陈这位识得上千种草药的安仁民间医生,来到草地可兴奋得就像个孩童,他也有从未见过的花种了,这里闻闻,那里嗅嗅,说接骨木的花果可以酿造药酒……我也随他在长征路上认识了“红米饭”和“南瓜汤”两种革命草药,还有什么夜关门、打不死草药,红军当年都用过,蒲公英和荨麻就是红军吃过的野草……他也采集到一些草药花籽,放进那迷彩服口袋,同长征路上的水土、岩石伴和一起,但愿它们能在我们南方也开出同样美丽幽人的花来…… 今天的草地上都铺有省道和国道了,道路两旁都堆有一排肥土墙,随时可让花圃和改良地力的种植老板一车车运回自己的土地,这叫“草霉”,这“草霉”让南方的农民看到了可有觉也睡不着的诱惑力,要不是徒步行军,我还真想多带点向家乡的农民伯伯炫耀炫耀这中国的肥土! 当年在这片土地上,红军很少见到有帐逢、牧民和羊群,只是寂寞的野花,与野花相伴的忽儿烈日、忽儿冰雹、忽儿下雨、忽儿大雾,时而雨雪交加,狂风怒吼,时而阳光明媚,清爽宜人……这里的老天简直就是个老顽童,或是恶作剧的魔鬼! 红军偶尔看到草地上有一两间房子,也是由牛粪晒干之后垒砌而成的,红军称“洋房”,毛主席也在“洋房”里住过和开过短会。 前面带路的插上记号可让后面的队伍顺利跨越,但过一阵子,这沼泽上的草路就成了飘摇不定的船了,或早已连草带人都沉下去,一条草路成了一条只冒泡泡的水路了。因为野花的下面隐藏着沼泽,一分钟之内就可以把人吞掉,战友还没来得及伸手就看着人陷进去了,有时连救援者也一同消失在泥潭之中。 茫茫草地粮食奇缺。有钱人早带着马车逃跑了,留下空空的牛羊圈。国民党造谣说红军吃藏民的孩子,留下来的贫困牧民一时不理解红军,将士们不时遭受牧民的冷枪、马刀和藏獒的威胁。尤其是先头部队之后的部队,仅有一点的玉米、青稞和野菜也被前面的部队拣掉了,草地上的水又大多有毒,找水煮自己身上的皮带和马具也很困难。为了生存,红军也被不得已捣碎了寺庙的泥菩萨,取出善男信女多年来贡奉的粮食,把陈年的麦粒嚼蜡一般吞下肚去。因水质或其他气候原因,前面部队的人患了可怕的腹泻、痢疾,他们食进去粗糙的玉米或麦粒通过肠道排出时带着污血。面临饥饿的后卫部队,就像麻雀从马粪中拣麦粒一样去挑拣了这里面的麦粒,有的洗净后经过煮沸,有的连煮沸也来不及了…… 红军过草地时每天早上都要清点人数,看看还剩下多少人。点名时有的眼睛睁开,却突然举不起手、说不出话了,好不容易扶起来又瘫倒沼泽地里,无奈闭上了眼睛…… 林彪过夹金山就昏倒过去了,周恩来过草地染上了肝病,他们两位红军高层领导也差点被雪山草地夺去生命。 当年的红军过草地比翻越雪山的困难大得多,我们今天重走长征路的过草地却比翻雪山的困难小得多。一是有了公路;二是草地也都被分到各家各户经营,一个个的铁丝网难以穿行;三是我们体验的穿过沼泽地段也还没到红军过草地解冻的时期,牛羊也可以在沼泽地里大摇大摆,我们自然没有陷下去的危险。这是我们此行留下的一点遗憾,没有得到翻越雪山那种真切的生活体验。 过草地留给我们的收获是高原草地上一目可览四季的雪原、鲜花和牧场,更有美丽的城市: 茂县县城是我们从来没见过的最具有民族特色的一座县城。羌族是我国少数民族中人数较少的民族之一,全国60多万人,茂县占了三分之一。无论县城街道和民房建筑,墙壁上甚至卷闸门上也不放过,都把羌族人服饰上的各种各样代表民族创意如吉祥、和谐、团结、富裕等图案绘制在建筑和其他醒目的地方。我们住在林业招待所里的服务员正在排练羌族舞蹈,要准备出国参加民族歌舞会哩!这里街道上的门店大多是雪山牦牛肉和牦牛骨等加工店和艺术品展销店,“雪山牦牛”成了羌族人的品牌。尤其是牦牛角,牦牛角的艺术品几乎人人会制作,我们忍耐不住也买两件加进登山包里。老陈还硬要收购一些牦牛角和牦牛骨,有的藏民不要钱叫他需要多少带多少,可惜这里徒步万里长征呀?于是老陈说他走完长征后再来这高原藏民的身边来,同他们联手合作,用牦牛骨熬制牦牛膏,把“雪山牦牛”品牌做得更强更大,开发牦牛膏药,造福人们安康。 松潘史称“大唐松州”,是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结婚而征战的地方,后来松潘也就成了大唐与西藏和盟后的“茶马”市场,大唐的茶叶和西藏的马匹在这里兑换交易,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婚事也就实现了西藏回归祖国统一大业,今天的广场上塑有他们的形象。红军长征经过松潘时,张国焘放弃了对松潘城的进攻,长征未能入城。这座县城现在是统一的大唐建筑特色,连古城墙之外的民房建筑也统一拆除建成与“古城”和谐一体的“大唐世界”。这是我们万里征程通过89座县城中古建筑文化最为深厚也最漂亮的一座县城。一个6.8万人口的藏、羌、回、汉族杂居县,号称拥有两项“世界之最”、七项“中国之最”的品牌:黄龙沟钙化彩池群是世界上所发现同类形态景观中规模最大、色彩最丰富的一处;黄龙沟钙化流是世界上所发现最大的露天钙化流。松潘古城城门是中国现存最大的明代古城门;在该县川主寺镇建设的红军长征纪念碑堪称“中华第一金牌”;红军长征纪念碑碑园的大型艺术群雕,是中国目前最大的现代艺术群雕;毛儿盖是中共中央在长征途中留驻时间最长的地方;毛儿盖是中共中央在长征途中召开重要会议次数最多的地方;雪宝鼎冰川是中国最东部冰川;扎嘎瀑布被誉为“中华第一钙化瀑布”。 我们在松潘县城的古桥——“迎月桥”上进行了4场宣讲,文化长征的第6面“万人万言旗”也在县城的一家旗社深夜一点钟赶制出来。 若尔盖是红军过草地跨越的最后一个县,在那片草地上让我们收获最大、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若尔盖人,那是比草地盛开的“藏报春”更美,比“接骨木”果浆酿出的药酒更为醇香、醉人! 扎西得勒 上午,在草地雪原上已行军20多公里,带的干粮都吃完了。大雪正下得让人睁不开眼,很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避避风雪。几次不留神,红旗也从旗杆上吹上了天,小朱先为这雪镜头高兴得合不拢嘴,头上的帽子吹到河里了他也没发觉,经几番折腾,年轻人也受不住了。老陈的胡须全成了冰凌。我们登山包上的雪也积得几寸厚了,膀子上和耳朵上的积雪似乎也可用来避风取暖……这时,即使找一堵能避风的坡坎也行,可是没有,平坦得让人无藏身之地。 “有了,那不是帐篷吗?”老陈好不容易追赶上那飞起来的旗面,旗帜正引领他发现了远处的一顶毡包,他一边对我们喊,第一个向毡包冲过去。 我赶紧提醒他:“注意帐篷里有藏獒!”出若尔盖时老百姓就提醒了我们,现在过草地最怕的是藏民的家犬,藏獒猛如虎,触怒了它,不把人咬死甚至把五脏六腑都撕扯出来,它是不轻易放过的? 老陈进毡包了,又见他很快出来向我们招手过去,他身边正虎视眈眈站着一条藏獒…… 红旗插在毡包外面被雪风吹得啪啪响,我们真想不出在这无遮无挡的地方是如何打好帐篷的?那老陈就那么快结识了那藏獒? 我们看着那凶恶的家伙挡在帐篷门口都不敢进去,老陈反复对我们说“扎西得勒”…… “扎西得勒——!”里面的藏民也在这么喊叫。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句“吉祥如意”的藏语也就是这条藏獒的名字了,我们也跟着叫藏獒“扎西得勒”。 高大威武的藏獒终于对我们摇了摇尾巴,闪开一条路来。 我们进入帐篷还不停地说“扎西得勒”,不管是对主人说还是对藏獒说,说得身上的肉多少有些打颤颤,深怕它突然改变主意又扑向我们…… 放下了登山包,同卧在一床牦牛毛毯上的主人握了握手,被窝里一位三四岁的小孩也爬起身子好奇地看着我们。 帐篷里面比一张床大不了多少,里面一对藏族夫妻带一个小孩。女人见我们进来向我们笑笑,笑得脸上两团高原红亮亮的,她马上到背风的帐篷门口,蹲在地上摇起吹风机生火烧开水。男人名叫更加,42岁,小孩是他们的孙子,名叫桑机甲,男主人又在我的记事本上写上了这两个汉名。他们来自班佑乡班佑村,也是去若尔盖喇嘛寺朝圣的,见雪大,小孩受不了,中途在这里歇下来吃点东西。 毡包里突然挤进来我们4个人,加上每个人的行李,大家只有拥挤一块坐在牦牛毯上。 这牦牛毯也确实是个宝贝,我们从松潘来若尔盖的尕里塔已第一次感受到了睡在上面的温馨。我们3个人同6个回民的工程队人员挤睡一个工棚、一个地铺上,一位19岁名叫德嘎的藏语高中毕业生听了老陈拉一曲《不忘阶级苦》时他竟然流泪了……问他知道这曲子是什么,他摇头不知道。原来这音乐符号才是无族别无国界的通用文字,听得懂声音就能揣摸出意思,也能通过音乐去联想生活。原来这6个人都是亲戚一家人,这刚刚高中毕业随舅舅来这里打工的藏语学生(不懂汉语)离家几个月了,家里只有20头牦牛,上不了大学,孩子肯定是从音乐里想起了父母亲……他才流泪的,他舅舅问他突然流泪是什么原因也不作声。老陈却高兴得不得了,他的二胡催人泪下,还是一个19岁的年轻人的眼泪,这就是作品的艺术效果,这就是对艺术人的最大奖赏!我通过他舅舅打听德嘎的家庭情况:一家8口,4个小孩。父母60多岁,爷爷奶奶都80多岁,每年靠20头牦牛和耕种田土挣10000元纯收入,人平1000元,只解决温饱问题。德嘎是家里读书最多的。我对他舅舅说,要鼓励他考大学,考起了按名片地址跟我写信,我会尽量帮助他读大学。德嘎听了他舅舅翻译,对我笑得好开心,又见他对着我们的长征名片在笑……估计这孩子会去努力考的,但愿他能考上。几位从松潘来的回民陈旭元、陈旭刚兄弟说,现在他们村里读完小学的达90%,初中文化的还只30%,全村600多人口中只有两个大学生。看来,少数民族的文化教育与汉族地区还有一段距离。 这位从班佑来的藏胞只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23岁,已是一位优秀牧民了;女孩16岁,正在若尔盖中学读高中。我向他立起大拇指夸他不重男轻女,比贵州凯里有的苗民思想进步多了。这更加家里100头牦牛,算富裕户了,我要他女孩子读完大学,将来跟女孩子去首都北京去看看。 “去北京看毛主席!”更加突然对我说,高兴得就像要进“毛主席纪念堂”了。 他又高兴地接着说:“你们是湖南毛主席家乡人!我听那胡子一说起你们是湖南人,还是重走长征路的,就马上叫你们进来避避这大风雪……” 藏獒也进来了,估计外面冷,往我胯下窜时吓了我一跳…… “不怕不怕,扎西得勒……”更加连忙既安慰又向我介绍说,只要有我们在身边,它不会伤好人的。只有一次伤过乡干部,怪他们一进房子就动东西说要搬去乡政府抵押,我就对它说“扎西得勒”也不灵了。那一回差一点人犬都没命了? 更加抚摸藏獒的头,它就站了起来,这时藏獒比我们坐着还要高,一身黑毛突然一阵抖动,雪花都飞溅在我们身上,让我们身子都倾倒了……怎么说它也得在我们几个陌生人面前显示一下它的威风哩! 听更加骂了它一句什么听不懂的藏语,后面对它说的我们可听懂了:“他们都是毛主席家里来的亲人!毛主席你还不知道?毛主席是我们农奴的大救星!” 更加说“毛主席”时双手作揖。让我想象得到他们家的神台上有毛主席像,他也常在毛主席像前这么作揖,它也常跟在主人的后面,看主人对墙上那张伟人的标准头像表现出来的虔诚崇拜的模样…… “出去,别挤了毛主席的客人。没有毛主席救了我们农奴,我还养不了你呢?”更加对它这么一说,藏獒似乎也听懂了,它马上灰溜溜从我的胯下窜到毡包外的雪风里去了…… 此情此景,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看到了农奴的后代对人民大救星的那份热爱、那份崇敬、那片赤诚!令我想起了电影《农奴》里的强巴,他就是强巴的后代,旧社会的强巴是肯定没有养藏獒的权力的,只有头人才可养藏獒,同样是人,农奴身上的肉可以由头人的藏獒去任意撕咬…… 水烧开了,更加拿碗给我们每人泡藏耙吃,还向我们的碗里放很多的酥油。我们都不忍心吃他这么多稣油,他们路上也只带这么多,前面去若尔盖这么叩拜过去至少还得花4天时间。 离开毡包,离开更加一家,他们怎么也不肯收我们的餐费,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毛主席的家里人,我们只好把50元钱丢到了他的毛毯上了。 他们夫妻俩,还有那条藏獒站在毡包外的风雪里久久目送我们,我们不停地回头招手,要他们进去,直到那毡包在飞舞的雪花中也成了一小点,小点远远还传来藏獒的声音—— 旺旺旺旺——我们听起来,那就是在对我们说“扎西得勒”! 松树的种子 川北长征路上最后一个乡——求吉乡的几位老百姓,沿白龙江送我们文化长征队到达四川同甘肃交界的最后一个自然村,他们站在高坡上,指着前面白龙江上的一座小木桥说: “当年毛主席带领中央红军就是从那红军桥上进入甘南的达拉沟……” 白龙江在此上游四川一段叫巴西河,开始流入甘肃一段叫达拉沟。达拉沟出沟口是一条由白龙江千万年流出来的50多公里狭窄、多弯、险峻的高山峡谷中的一条沟,我们溯白龙江而下,时而落于沟底,头顶上是一线青天,有麻雀大小的山鹰在上面盘旋;时而爬上山巅,白龙江上的石鳞片片,波光粼粼,正像涌动的一条白龙…… 达拉沟的白龙江两岸陡峭山崖上挺拔着各种姿态的原始松林,山坡上到处铺一层厚厚的像牦牛毛地毯一样的松毛针,我们忍不住要坐着、躺着在上面歇一歇。这些松树在红军经过时可能就秃顶了,秃得像梭标、枪杆和双手振臂高呼的红军将士傲然苍穹;那当阳处的松树皮正像红军脸上的“高原红”那般健旺照人;有的悬松上的劲枝就像红军战士正在向后面的追敌描准和投弹;有的几棵松树拥抱在一起,正像红军战斗胜利后的那种欢欣……还有我已给松树艺术命名为“松骨”、“死也风光”、“砍头不要紧”、“春风吹又生”等搭拉沟白龙江松树艺术作品。 我对两位队员高兴地说:“干脆!我们长征结束后,以‘文化长征’的名义到这搭拉沟的白龙江搞一次‘红军精神青松天然艺术品展览’!或干脆向四川和甘肃两省有关部门申请,把这段白龙江的青松艺术旅游开发承包起来,文化长征在长征路上再干一件实事!” “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松树艺术作品没有发现。要是一旦发现,对开发旅游,迎合现在市场,很有效应。”李老师听了我的松树作品命名,很幽默地对我笑着说。 “什么作品?肯定还有很多重要作品没有发现出来的,你说的是什么作品?……”我向他们追问不舍。 “其他作品可以慢慢去发现,但这一件作品申报审批时就要马上申报。有了这种作品,这艺术开发,现在就对人人都有吸引力。你回想一下你刚才命名了一些什么题目的青松艺术品就会发现的。” 经老陈点拨,这下我可醒到了。因为我命名了一株“松骨”的青松艺术作品,他们的意思是还要发现一株“按摩”的青松艺术作品,不也就“松骨按摩”了吗? “哈哈……”我们的笑天真有邪,现在的文化艺术确实也是在迎合人的动物性特点,山水开发也尽可能都去从人的阴阜和阳具上想象,电视电影节目故意把两性对欢作乐的镜头拉得很长,有小说已把情节描绘得淋漓尽致了还要在后面留上一路空方格让读者去想象,舞台表演时兴坦胸露体的服装……都在千方百计、想方设法要把人向动物的原始森林里拉?! “文化长征开发达拉沟的‘青松天然艺术长廊’,我看重要作品还在沟底下的江面上。你们看!”我手指向江心哗哗流水间千姿百态的“石上松”盆景—— 从求吉出发,我们已沿白龙江走了20多公里的路,这时总算听到了狗叫,看到了人烟,走近一看,牌子挂的是“甘肃省迭部县林业局达拉林场经警四中队三分队”,今天是4月3日星期天,值日牌上正是“杨富伦”值班,我们准备进那土墙围子时,旺旺的警犬就在里面迎接,一位与我们同样穿迷彩服的“森林卫士”闻犬声早已站在外面观察我们的动静。我们意识到这大山里的警犬是与虎狼为伍的,不敢进去。听了介绍,值班的杨队长却把我们热情迎进去了。警犬是被链着的,见主人对我们热情也就不再声张了,它依然卧在一部电台报话机旁,一只耳朵贴在大地上,随时向经警们报告这方土地上的动静。我仰望电台插进蓝天的天线,心想这条耳卧大地的警犬不就是电台和报话机最好的“地线”了?…… 这支分队只有4个职工,都是30多岁的年轻人,墙上的《学习栏》里正贴有他们每个人这一个月的学习心得和关于“4·15”火灾的感想和保证书。杨富伦不等我们坐下就向我们机警地寻问起前面过来时森林里的情况,我们告诉他一路20多公里没有见到其他人,只对他诉说沿白龙江架高压电线砍伐了一些原始松林,真为我们发现这一批躺倒的“按摩松”景观而深表遗憾……杨队长却告诉我们更遗憾的是2003年这里因雷电引起的松毛着火,发生了震惊全国的“4·15森林火灾”,大火一天,余火一个月,投入扑火的群众和解放军3000多人,但最后还是烧毁了3000多公顷的森林。 我们不抽烟,几位年轻的“森林卫士”更不抽烟,我们都围坐在一截松树做的圆桌上听他们讲红军过白龙江的那场战斗……在这条江里牺牲了上百名红军战士,我们想象着那白龙江沿岸的松林正是当年红军过白龙江的战斗群雕。……今天战斗在这片森林中的年轻人,都知道红军过白龙江的故事,个个生龙活虎,虽然生活条件很艰苦,工作责任性也很重,但这些年轻人知苦知甜,不忘历史,相信他们会按照他们写在《学习栏》里的心得和决心去做:踏着红军的足迹,学习长征精神,吸取达拉沟“4·15火灾”的教训,誓死保护达拉沟森林! 我们在这里吃了午餐启程,他们也各自奔上护林的岗位,电台里“401、401”不停地在呼唤…… 前面沿江正在修一条林木运输公路,也许是甘肃方面对在达拉沟的白龙江“红色旅游”有了开发意向,但修出来的基础路面早已多处踏方,悬崖的土石方正在头顶上下滑,随时都有坍塌、行人被淹埋的危险,我们很恐惧地穿越了这条几公里的地段。深感沿白龙江修公路开发是一重大失误,既破坏了原始森林又失去了在原始森林里的旅游感觉。在这里重走长征路的一天徒步里程范围内无需考虑交通工具的问题,这是我们文化长征人留在这道独有的“红军精神青松天然艺术长廊”的一点不同意见。 走出那条延伸进去可怕的新公路,来到老路上,发现一群藏族打扮的男女正围着一堆篝火在野炊,我们本是为烟火的事想过去提醒他们人走时用沟里的水把火浇灭,可几位来自“俄界会议旧址”附近的老百姓都热情邀请我们喝酥油茶吃藏耙,老陈的二胡来一曲《十送红军》,大家都情不自禁就在公路旁的荒草地上联欢起来,藏胞男女邀我们跳起了锅庄舞……他们都是几家子,把吃奶的小娃娃也带来玩了,开着农用车来这松林里收集松毛针做柴火,既是劳动,又是一种游玩,我们真羡慕今天这条长征路上的老百姓生活的安逸,有一天“红色旅游”开发,重走长征路的人多起来,他们的日子更像这酥油茶甜甜蜜蜜的…… 下午4点半,我们来到一个叫恰尔寺的地方。白龙江河岸上有一栋飞龙走凤的寺院,这片经幡下面也还伴着几簇藏民的木楼,我们没再进寺院了,过寺院去了一个林场经警分队找口水喝。今天已走了30多公里的山路,李老师已坐在公路上走不动了,宁可渴着也不愿意再多走几步去林场取水。林场分队的老何对人很热情,他还告诉我们,前面已走过的恰尔寺里住着一个80多岁的老红军。我们喝了水,李老师听说这里有位老红军,也跟我们往回走了。 老红军的木房是新建的,紧挨着寺院,一条简易的林木运输公路就从他门前通过。我们刚才路过时看到了一位老人和几位穿红衣服的喇嘛在门前晒太阳,老何向我们指着那老人:“他就是老红军。” 我们连忙过去同老人握手,老人听了老何的介绍也连忙欠起身子要带我们进屋里坐。 三间木屋,一个小院,还比较整洁。他的老伴也匆匆从里屋出来迎接我们,听了老红军对她的几句耳语,两位老人都连忙转身进屋要去给我们烧水倒茶,我们强拉住二老一同在小院的木凳上坐着。 我拉着老红军的手,大声对老人说:“我们是湖南来的一支长征队,走您老人家当年跟着毛主席走过的这条路!” 送一张“长征名片”和一张百元的钞票,放在老人手上,估计老人视力已不太好,他没去看,只见他的眼泪从红得早有炎症的两个眼圈里涌出来,拉着我的手不住地抖动着…… “从湖南来的?我也是湖南的呀!……”老人激动得终于说出话来。 我们都含着泪花,马上问他:“我们是家乡人,你是湖南哪里的?” “我是湖南永顺县麻巴公社光明大队第二生产队的。”这句话,老人一口气就说出来了。 我以为他说的是永兴县,永兴与安仁是山水相连,那可真是在万里长征路上巧遇70年前的红军老乡亲啊? 老红军从身上掏出来一个“红军老战士光荣证”的红本本,我们知道了他叫肖光胜,汉族,1919年出生湖南永顺县,1932年从湖南永顺参加红军,1936年7月随红军长征时流落迭部达拉沟。后来又经了解,他12岁时是同哥哥肖光虎同时在永顺参加红军的,16岁随红军长征,长征途中,兄弟离散,至今从未取得联系,哥哥是否走完长征也不得而知,他随长征队伍过达拉沟时因白龙江上的那场阻击战而失散,后又因挖草根吃中毒被达拉沟群众救活,身体康复后就在达拉沟找到这个藏族女子安下家来。肖光胜老红军也只在在达拉沟当过生产队的干部,几十年来带领达拉沟的老百姓敲响了解放的锣鼓、战天斗地改造达拉沟穷山恶水…… 李老师寻问周围的同志:“老人有小孩吗?” 林场的老何又问身边几个喇嘛 ,大家都说他们没有娃娃,只老伴俩相依为命,生活上主要靠这恰尔寺的喇嘛阿道供养着…… 我想到现在的老红军大多数都住进城里了,他们为广大劳动人民翻身解放、为新中国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城里有干休所照料他们,他们理所当然享受党和政府的那份俸禄,并去参加各种节庆活动去接受人民献给他们的大红花……然而,肖光胜从来没有去向党和政府伸手,长征留在了达拉沟,70年还一直落在这达拉沟里,连去达拉沟乡去享受集镇上的优裕生活也没有去想过,晚年携带老伴只享受了政府新建在白龙江边的这几间木屋和每年民政部门的一点抚恤金……我们送老人的那一张百元的钞票,老人也说他们在这里用不着,换不零,要我帮他换零…… 我忍受不住从心中涌出来一阵阵酸涩……我们三个新长征队员,都与这对老红军夫妇相对痛哭,颤抖的手,强拉住,久久不愿意松开…… 李老师也算老红军的子女辈了,我和老陈都算孙辈了,我们都是老人的家乡人,今天从老人的家乡来……老人自从12岁就离开父母亲离开了家乡,因离家太远,他只1973年回过一次湖南,那时父母都已离世,家里只有了一个妹妹,他依然同妻子重新回到达拉沟这个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我们傍晚时依依离开了老红军,想到老红军在达拉沟一张百元钱的钞票用不着,要我们把百元的钞票换零,可这达拉沟一时到哪里去换呢?……我的心中又为之痛楚,忍不住抽泣,我看李老师和老陈也忍不住抽泣…… 一部警车停在我们面前,两位年轻人突然向我们献上洁白的哈达时,我们怎么也还按奈不住内心中的波涛……我只好再从身上拿出一张百元的钞票交给林场的经警老何,要他负责帮我们把这两张百元的钞票都换零交给老红军,并紧握送行人的手,再三拜托,拜托身边几位年轻人,以后经常去老红军家去坐坐,生活上多关照他们,弥补老人没有儿女照顾的遗憾…… 我看为我们献哈达的两位年轻的民警也湿润了眼眶,他们回答:“你们放心,我们会记住的!” 两位年轻民警一个是迭部公安局达拉沟派出所所长五十八,另一位名叫才巴九,两位藏族小伙子,他们刚才路过这里时见李老师坐在公路上走不动了,见了名片,心生敬佩,马上赶到前面买三条哈达,一条桔黄色的献给李老师,另两条白色的分别献给了我和老陈。 两位年轻警察还用警车把我们送出了沟口,这时我们的手机信息才突然爆米花一般一个接一个爆出来……因为在这条白龙江沿岩没有电话和信号,我们已4天失去了同家人和媒体的联系,家人误以为我们过草地时都被陷进沼泽,急得在哭…… 离开了白龙江,离开了达拉沟,那“红军精神青松天然艺术长廊”的开发设想还一直在我心中揣摸着,尤其是那白龙江上的“石上松”天然盆景,总在脑海里浮现—— 因为这让我们真正看到了种子的力量!我们感叹,我们文化长征人都为这天然的水上盆景叫绝! 两岸悬崖上的松树种籽一颗颗都倾慕白龙江笑得欢欣的流水,它们心里早乐开了花,于是笑得青松的魂灵飘落江水里和石头上,哗哗江水簇拥着的陨石上落下青松的种子,搭拉沟空气中的阳光和水分都青睐着它,凭借这里绿色风雨中的灰砂和青苔,青松的魂灵在光溜溜的石头上也找到了依附,它急需要的水土虽然只距它一步之遥,可望不可及,但它一样把松树的本色和气质在那个方寸的舞台上尽显风流……它本也可以扎根深深沃土,长出参天大树,但它没去争那方土地,秉着青松独有的风骨同样傲立于苍生之林!虽然没有大树的风光和用材,但它却向人们昭示:我是一颗青松的种子,只要你给我一点点阳光,我就会不择地势、落地生根,我会同样奉献绿色生命的辉煌——这就是那种青松一般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的伟大红军精神!
回民女教师
李绿森
黄昏时分,我们文化长征队一行三人,终于走出了荒无人烟的已西达拉沟。来至甘肃迭部县的回寨山区。由于一路买不到吃的,加之长征资料记载:红军长征在这饮了溪水,导致严重伤亡,传为魔水罹难。后化验为矿物质中毒。使我们一路上不敢饮水,以致又饥又渴,粗疲力竭。而今进了山寨,见到了清真餐馆,真如绝处逢生,连忙走了进去,店内冷冷清清,不见一个顾客,但有一位穿着非常简朴的年轻女子,就着眼亮的灯光,坐在火炉子边烤火、看书。火炉上的汤锅,早已沸腾外溢,淬得炉火滋滋直响,灰尘飞扬,并散发出浓烈的羊、牛肉质烧焦的膻腥气味,确实令人恶心作呕,那女子全不觉得似的,只一心一意在看她的书。我情不自禁地朝她吆喝了一声:“当心把锅烧炸了啊!”
她猛吃一惊,慌忙丢下了书本,揭开锅盖往锅里加了一勺冷水,使之止沸,尔后朝我笑了笑以示谢意。与此同时,餐厅里间开门走出一位老年妇女,一眼便可看出是店主老板娘,她见了汤汗淬入火炉致使满屋乌烟瘅气,冲着那看书的女子喝斥道:“要看书就窝到你的学校里去看罗,何必蹲在这炉边占住茅厕不疴屎,看把锅里的肉都烧光了。”说着,忙转身笑向我们,问要吃些什么,不等我们答话,又给我们递来了菜谱,菜谱尽是我们吃不惯的羊、牛肉之类的名菜,我们不由蹙起了眉头,问她可有别的菜类,老板娘抱歉地摇了摇头,说他这里是正宗清真餐馆,做的是正宗清真名菜。见我们意欲他去,忙又补了一句,说我们如果要吃别的,他们可以根据我们的要求,做出我们满意的菜来。这种说法,我们早在别的清真餐馆领教过了,为了不再上当,只得直说我们是湖南来的,吃不惯他们这儿的口味,有几次还差点吃出病来。那青年女子听罢吃惊地问了一句:“你们是毛主席的故乡来的。”老板娘也吃了一惊,我们的老陈心给她们递上了我们长征队的集体名片,那年青女子竟然惊呼起来:“你们就是毛主席家乡来的文化长征队,怪不得老觉得面熟,我在电视里看到了你们在若尔盖中学作长征报告。”接着转向老板娘:“他们就是我对你讲的那新长征队,一路确实够辛苦了。看来只好介绍他们去“大众饮食”吃他们爱吃的湘菜。”她这么一提,老板娘的脸色顿时阴了起来,但没当着我们说什么,青年女子却笑着向她翘起了拇指,并指点我们去大众饮食店的去处。我们退出来的时候,听得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发生了口角,老人责备那年青女子,说她从没见她这么个专顾他人不顾自己的书呆子,对方都笑着说,她相信她决不是那号只为自己赚上块把几块钱而忍心让他人受罪的那种生意人。老板娘虽没答话,但可看出她为青年女子对自己的信任和了解是很乐意的。我们由此断定,她们的关系不是母女便是婆媳。
我们正在大众饮食店吃饭时,清真餐馆那看书的女子也走了过去,大众饮食店的老板心向我们介绍,说她是他们回民小学的张老师。张老师见我们长征队三人仅买了一盘青椒豆鼓和一碗豆花白茶汤,大为吃惊,说我们不应该吃这一点极为便宜的小菜,当心把身子搞垮,并为我们点上了一盘红烧猪肉和糖醋排骨。我们极力拒绝,并很快吃完饭放下碗筷,她才只好作罢。但很快又从家里为我们提来了一篮水果,为我们加强营养。
为了方便和省钱,我们当晚在条件非常简陋的大众小吃店住宿,张老师见了很不过意,请我们去林场招待去住,被我们谢绝了。她接着问了我们下一站的行程,提出很想请我们去他学校讲上一课,这于我们来说,是很好的宣传机会,照例是有求必应,当即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她听了大喜,但又说还得请示他们的校长,校长会不会同意,待明天早晨给我们回话。说罢便匆匆走了。当他走了以后,我们才想起今天已是周五,接着便是双休日,如去他们学校讲课,却要耽搁两天时间,势必影响我们的行程计划,而这学校总共才有几十个学生,因此我们决定不讲算了。这必须向张老师解释清楚,于是请我们住宿的店主带我们去找张老师,结果找遍了她的家里和学校,都没有见他的影子,店老板说她的老公在公安派出所工作,可能到她老公那里过夜去了。即然这样,我们只得不辞而别了。
第二天天没大亮,我们便踏上了奔赴腊子口的征途,走了大半天,终于在午后到达腊子口镇,我们的手机竟然有了信号,收到了张老师给我们打来的电话,得知她为请我们去他们学校讲课,匆匆离开我们后,便找到校长作了汇报,校长大为高兴,马上作出了为双休日调课的决定,并组织所有的老师,通知所有的学生明天早晨到学校听我们讲课,以不影响我们的长征计划。一切办妥后,张老师本想通知我们,奈何我们所住宿的店子早已关门落锁,她不忍心为这影响我们休息,只好回到自己家里,为我准备明天的早餐,打算让我们讲完课后,尽快吃了上路。可不断等到天亮,她来到大众小吃店的住宿处找我们时,我们早已人去屋空,急得她一再打我们的电话,奈何没有信号无法接通。使她最伤心的是便学校师生扑了个空,她为这急得哭了,说确实对不起满腔热情的孩子们。这是对我们言而不信的一次批评。为了弥补这一过失,她打算赶到腊子口来和我们一道商量补救办法。结果却因为我们自从进入巴西后,我们的联络手机便失去信号,与家里和有关闭闻媒体断了联系,直至到了腊子口,才重又取得联络,得知他们急需等待我们的稿件,奈何这腊子口既找不到电脑也找不到传真机,为了不影响媒体发稿,我们只得按照他们需要,连夜租了一辆拖拉机赶到岷县县城城出打印稿件和传真发稿。这使张老师赶到腊子口又扑了个空。害得她又伤心痛苦了一场,并对我们一再失信给予了严厉的批评。并要我们无论如何再不能使她扑空了。第二天中午,她终于坐汽车来到岷县追上了我们,见我们都在忙于赶写、打印和发稿,这才得到了她的原谅。最使我们感动的是她竟将昨天为我们做好的饭菜都送了过来,还特意为我们做了一大罐我们湖南人最爱吃的辣椒、芝麻酱。足可让我们吃到吴起镇走完长征路。当我们一再向她表示感谢时,她说她这次赶来的目的,主要是他们学校的学生都很希望听到我们的宣讲,可她深知我们无法转回去了,她只希望我们将要讲的内容告诉她,她回去后转讲给她的学生们,以使我们不给学生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她能如此关心和爱护我们,真使我们感动得流泪了。我们只好将我们长征队的一些资料送给了她,希望她为我们长征队多作宣传,这于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很有好处。张老师本要急于回校,奈何相隔二百余里,早已没有车了,只得在我们住宿的华天旅社开了房间住了下来。
晚上,我们都觉得很疲劳,想早点睡觉,而张老师却像有很多话要对我们说,但又不愿影响我们休息,也只好回到她的房间里去了。我因年老难以入睡,知道张老师回房后并没睡觉,后来得知她是在看阅我们送给她的资料。尤其是我们的队长后来因为写稿又起床了,她又跑了过来,说要为我们送给她的那些资料提出一些意见。队长可能急于写个什么东西,说她有什么意见直接去修改好了,并说这是个草稿,改了将有利他改写。张老师再不好说什么了,可我朦胧中听到她在对门的房里唏唏沙沙一直没停,似乎一夜没睡。
张老师因急于赶回去上课,买的是凌晨五时的车票。她怕到时醒不来,要四时以前把她叫醒。我当时要叫她起床时,她早已作好了动身的准备,且拿来了我们昨天给的那卷资料,说有些事要和我商量,接着对我说她昨晚按照队长的意见,对我们的草稿作了一些改动,她正要请我过目。我听罢吃了一惊,我们好歹也算是有点名气的作家,她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小学老师,怎么随便动手改人家的东西呢,说得不客气的话,只怕人家出版的著作,比她阅读过的书会少不了多少呢!想起她曾对我说过我比她爸爸还长九岁,说她要把我当作她的爸爸看待。我于是以长辈的身份教训她太不知天亮地厚了,而要学会谦虚谨慎……说得她快要哭了,但又很不服气为自己辩护,说她经过作者授权才改的,且说明了这是草稿,改了对人家改写没有坏处,只有好处,再者她认为不管是什么人写的,只要发现错了就要改正,这是教师应尽的职责。我见她说的不无道理,于是暗暗看了她改动的一些字句,更使我无话可说了。正这里,我们的队长闻声走了过来,且喜她竟能主动向他作了道歉,而我们的队长却非常客气地赞扬了她一番,使我高兴得笑了,这时,张老师该去车站上车回家了,我们三人依依不舍地将送上了车。
上午该上班的时候,我们正走在由岷县通往漳县的山路上,接到了张老师打来的电话,她已平安回到学校,校长对她的举动给予了表扬,将安排她为学生宣传我们的长征精神。下午,她又从家里为我发来短讯,要我为她买一册《鲁迅全集》寄给她。我当即给她回了个电话,说我家有现成的《鲁迅全集》我很快便会结束长征,回到家里马上给她寄来。不断接电话的是一个非常宏亮的男人声音,他很有礼貌地称呼伯伯,并自我介绍她是小张的丈夫,接着对我答应寄书表示感谢,但说她家有现成的《鲁迅全集》,要我不要为他们再寄去了。这是什么原因呢,我很快又接到张老师打来电话,说她爱人前不久出差确实买回了一本《鲁迅全集》,奈何那是盗版书,里面不仅有很多错别字,甚至整句整段都是错的,她作为一个老师,如果以这些错误的东西传授给孩子,那岂不误人子弟,这对一个人民教师来说,那可是犯罪。我听了这掷地有声的话语,真如被她在我头上敲了一棒子,想起自己多年和文字打交道,何时这么严格要求自己,为这十分惭愧。更甚者,我所答应要寄给他的《鲁迅全集》,不也是她指的那种盗版书么?幸亏还没寄出。而今,我只能买一本正版《鲁迅全集》给她寄去了。同时想到了我读书时能得到这样的老师该多好啊,又想到我现在跟她相识,把她当作老师同样可以获得许多教益,尽管她属我的儿辈,我一定把她当作自己的老师!
2005年5月3日凌晨于安仁凤岗山下 | |
送过岷山的午餐 4月5日上午8点,我们准备启程离开岷县县城,突然接到张老师的电话: “罗队长吗?我是达拉沟旺藏林场学校的张老师呢!你们今天上午11点左右,一定要到岷山县汽车站接我捎带过去的东西。” 我连忙对着手机谢绝:“谢谢谢谢,感谢张老师了!我们就要马上出发离开岷县县城了。你不要给我们捎东西,我们这里还有你的水果和药酒,已经太感谢了!再说送过来东西我们也背不动……” 可对方马上在电话里打断了我的话:“很轻的,是我抽晚上时间亲手制作的,你们湖南人爱吃的辣椒酱呀,已做好还用专用瓶装好了,足足可以让你们吃到吴起镇去……” 她听我这边一时犹豫没作声,又恳切地说:“你们一定要收下我这份心意!你们一路为了孩子们不顾千难万难从湖南走到我们甘肃来了,令我感动!今天的孩子们太需要你们这种行动去教育感化他们了,我又不知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好,就只能为你们做点我能做的了,一定收下,不收下会让我终生遗憾的!请理解我,因为我是一位教师……” 张老师在我手机里的声音越说越激动,后面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在颤抖……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前天,我们从达拉沟沟口出来,晚上7点左右来到旺藏林场的门口,天黑下来了,见路边有家“清真餐馆”,我想领队员们进去吃晚餐。这时,公路上一位年轻妇女见我们这副行装,风尘仆仆……她主动上前打听: “你们这是去干什么的?” 我告诉她:“我们是湖南的一支重走长征路的队伍,想到这里找个地方吃晚餐。” 见她对我们很惊讶的样子,连忙过来看了李老师和老陈他们,她马上对我们手指我们后面另一家餐馆说:“这清真馆你们湖南人吃不习惯,那边有一家大众口味的餐馆可能更适合你们。” 我们看后面果然有一家“大众餐馆”,连忙向这位青年妇女道声谢,拖着疲惫的双腿赶紧转向另一家餐馆。 放下行李,在餐馆点了3个盒饭的菜,在一张木沙发上舒展了一下身子,自己按摩按摩发胀的两条腿(每天行军到这时就都有这个感觉了),又把双腿架在另一只稍高的墩凳上,缓解一下腿的胀痛。也很快,菜就炒出来了,我们正准备吃饭时,刚才我们在公路上遇见的那位年轻妇女进来了,一手提一个沉甸甸的红色食品袋,一手拿一个酒瓶,她先跟餐馆的女老板打声招呼,然后才走近我们。我先以为她是给这要好的餐馆老板送来的,没想到她把食品袋和酒都一把塞给了李老师和老陈,还说:“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重走红军长征路,精神令人感动,这是我们自家已泡了几年的药酒,你们带到路上吃,强身壮骨,还有几只水果……” 我们连忙要老板添双筷子,盛了饭,要她跟我们一块吃饭。她怎么也不肯,连连说“吃过了”。 我问她高姓大名、什么单位的?她不作声,老陈立即给她送了我们的集体名片,她却拿了我们的名片边走边说:“不好意思,你们马上吃饭,已经饿了,我的名字并不重要。” 她离开了我们。我们吃饭时向老板打听,她姓张,是对面林场学校里的一位老师。 我们刚吃完饭,张老师还有其他几位同志也进来了,张老师还拿来一本教案本,要我们在上面签名留言,我们只有签了,也写上我们的活动口号,她也给我留下了姓名。看大家都围拢过来,都对我们的登山包和登山包上插的旗帜感兴趣,我干脆跟大家简单介绍了我们活动的目的和任务,也给大家讲讲长征路上的故事,进而还谈起了马列主义的人生观的一些见解。 大家听得过瘾,也很兴奋,但看我们行动不方便的样子又知道我们一天的行军,人都很疲倦了。 你们晚上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回去马上跟我们校长报告一下,最好明天上午去学校跟我们的学生上一课。明早晨我过来请你们。张老师快嘴快舌的,说着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 我先犹豫了一下,因为我们明天的计划得赶到腊子口,上午一耽搁就到不了了。 张老师却不容许我们犹豫,她说:“校长肯定会支持的,你们一定要去讲,学生太需要了。” 我见这位老师这么执着,只好答应了她。 她又对我们说:“你们晚上干脆住到我们林场去吧?林场有招待所,条件很不错”。 我听条件很不错就知道价格也不低,我接着问了老板:“这里还办旅馆吗?有的话,我们也难得再走了。” “有,只是条件不太好。”老板回答。 我们接受了10元钱两个床位住3人的房间。张老师和老板帮我们背着行李向空荡荡的后院住宿部走去。这是一排平房宿舍,估计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一个单位宿舍改的,床架像工地棚临时契合的架子,墙壁上都糊满了报纸。张老师又同老板马上帮我们端来了泡脚的热水,这位心很细腻的老师又在床上摸摸被子,对我们说:“还刚好一个床宽点,一个床窄点,宽点的挤两人。还注意都把衣服盖在被子上,别着凉了。” 张老师离开了我们,临行还一再说她明天早晨要来请我们。这时已是晚上快10点了,我们看着那包水果那瓶药酒,心里很感激地目送了她:30岁左右,中等个子,有点胖,人很端庄,戴近视眼镜,举止谈吐都是一位很文静又体贴人的优秀教师形象…… 我的手机一声响,亮红灯了。可这房间里却找不到插座,无法充电。老陈的手机出达拉沟不久就没电池了。李老师先把儿子送的手机丢了,第二次回到长征路上来又把女儿送的手机也丢了。我们3个人又与外面断了信息。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放心把手机放到餐馆里去充电,加上人也累了,倒在床上也就睡着了。 我们又同样是凌晨4点多醒来,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昨天的疲惫早丢给昨天了,腿又痒痒的就很想要上路…… 只是林场学校讲课的事不好处理。这时手机能用也不好打扰张老师;我们也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天一亮人过去直接与她联系也很困难。想到前面的行期,得准时半年赶到目的地。我们是去年10月15日从安仁出发的,即初定4月15日赶到吴起镇,前面的行军任务还很艰巨,行军计划不可打乱。 我突然开了窍,对他们两位说:“这堂课我放下不讲算了,回去寄一套我的“马恩列传记故事丛书”给张老师,委托她向学生讲课。我们现在出发,把这个想法告诉餐馆的老板,由老板转告张老师。“ 他们俩也说我这主意好。最后就这么定了, 我们出发了,我告诉老板:“请一定清早去转告张老师,我们因赶时间要马上出发,路上手机充了电我会跟她打电话。” 到了腊子口,我在餐馆里插上电源立即同张老师通话,那边张老师的声音急得不行,原来那老板却没转告她,校长也很高兴地定了上午讲课。她昨晚回去就开始在家里忙乎着为我们做了一桌饭菜,深怕过早去旅馆会影响了我们的休息,可做好饭菜摆在桌上来房间请我们时,里面人走房空,老板这才告诉她我们凌晨5点钟就离开这里上路了,张老师非常遗憾又动情地在电话里说: “我只摸着了你们还留在房间被窝里的一点暖气……你们却与我不辞而别?我回家看着那桌准备了一个晚上的饭菜,没人去吃?你们知道吗?我把家里剩下的5个鸡蛋都破了煎成了荷包蛋,学校几位老师见我这么失意,他们帮我把5个蛋都吃了,上午我给学生上课时讲起你们,我和我的学生都哭了……” 我知道,这时的张老师在电话那边流泪了,我心里很愧疚,觉得我们在长征路上做了一件很不应该做的事,尽管我已告诉了她,我回家后马上寄一套我的马恩列故事书给她,要她代我向学生讲课,可面对师生们这一片真诚,我的心里还是得不到安慰,深感欠下了孩子们一笔心债…… 张老师听我这边久久没有回答,她似乎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急忙说:“你们现在到腊子口不要走,我马上同我丈夫开车赶到腊子口去,我丈夫就在林场的派出所,他有车,我们要把我做好的东西送过去……” 我知道这太麻烦人家了。我马上握了手机的送话器把张老师要来送饭菜的事告诉了两位老同志,他们也赶紧对我摇手。 我说:“张老师,真是太感谢您和您的家人了!这片真情我们都收下了!你代我们去请你的学生去帮我们吃了那桌饭菜,就当是我们吃了。真是太感谢了!(我撒谎)我们现在已经在腊子口上了公共汽车了,你千万别再过来了!”对方却说:“不对,电话里没有汽车里的声音,你是在撒谎,你们一定停下来,让我们送过去,不要让我留下遗憾了!” 我看张老师很执着要送过来,到时让我们心里更难受,还不如现在谢绝她。我马上一旁对李老师说:“你是长者,她会听你的,证实一下我们已在公共汽车上了,要她不要再来送了。” 李老师也只好对着我的手机撒了谎:“我们已在客车上了,已离开了腊子口。谢谢您的一片真心实意,罗部长回家会寄书给你讲课的……” 腊子口也真的不愿意留下我们文化长征队,这里本来有几处可以让老陈雕刻歌颂红军精神的永久性标语的,但因为腊子口的这片山水景点政府都让一个开发商承包开发了,老板不认我们一路省市县宣传部门的签章和介绍信,说他们的开发有他们的设想,这种标语不适合他们开发腊子口的思路,我们只好又匆匆离开这里。好在今天的重走长征路不比当年的红军长征,尽管腊子口是岷山山脉的一个只30米宽的隘口,两边悬崖绝壁,周围是崇山峻岭,白龙江流到这里也水深浪急,不能徒涉,真为“天险腊子口”。杨成武当时也只有对抢夺腊子口的战士们说:夺不过腊子口,我们的队伍又只能重新回到草地上去。我们今天却没有要返回草地的压力了,我们在腊子口红军烈士纪念碑前鞠躬、留影,队伍继续前进,但我们总感觉到在腊子口是败兴而逃…… 翻越岷山,进了岷县县城,我们做好了最后一面“万人万言旗”,准备出发,这时张老师的电话又追过来了,一瓶专门为我们湖南长征队制作的辣椒酱从公共汽车上捎带过来……不能给这位教师失意太多,我安排李老师和老陈去车站接车,我趁空又去文印社打印文稿。 12点半,我从文印社回到长安招待所住房,却见他们把张老师也接过来了,写字台下正放着一个深深的四方藤篮,藤篮上用一块长长的花毛巾盖着……给亲人送饭的那份浓情就这么真挚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们就像是在湖南安仁的老家,坐在藤篮边只一面之交的张老师就像我们已几十年朝夕相处的亲人一般,她这时显得很安祥,终于让自己精心做出的那桌饭菜,跨越海拔3900米的岷山、带着经过120公里的旅途颠簸,赶到了几位自己想要再见到的长征者面前,再表示一番自己的心愿! 我与张老师握了手,觉得这时连“谢谢”两个字也显得多余了,知道他们都在等我,连忙揭开篮上的花毛巾,里面装得满满的一藤篮:六个辣味菜喷出诱人的香味,还有一瓶麻辣酱,一个保温瓶装着的也是她亲手做的八宝粥,保温瓶她还是向邻居借的,八宝粥还冒着热气,连三双筷子、三个碗她都给我们准备好了…… 我们把这一桌从120公里以外的大岷山那边送来的饭菜马上一一摆在旅馆房间的写字台上…… “吃吧,你们马上吃,揭开了容易凉的。”她说。 “你呢?”我们问她。 “我吃过了。”她回答。我们知道她是骗我们,一直在车上,怎么吃?可也只有三个碗,她干脆亲自动手帮我们把八宝粥装好,端到了我们每个人的面前……我们不忍心吃,可又不能不吃呀? “吃吧!”我像下命令一般要大家放开肚子吃,当着张老师的面,把她送来的饭菜全部吃得一点不剩…… 我想拍一张我们同张老师一块围着这桌不寻常的佳肴的一张照片,可张老师见我拿出照相机她就躲开了,还一本正经对我说:“罗部长你是搞宣传的,我如果是图你们宣传我,我还不来呢?那也就误会了,也失去了我的意思。” 我就不再拍了,不能让张老师失意太多。 吃!…… 张老师看我们一个劲地吃,她心里好开心。突然见她离开了我们,一会儿见她手上捧上来6个热鸡蛋,是她专门从街上的小卖店买来的,分给我们每人两只,还帮我们边剥蛋壳边说:“家里做的那5个蛋老师们吃了,这6个蛋你们也一定要吃完。” 吃完……我真吃得肚子有点发胀了,可桌上的菜还是吃不完的。我说:“剩下的菜留给我们晚上全部吃完!” 我们吃完了。李老师和老陈陪张老师到街上走一走,三人去了饺子店,张老师吃大碗的,两个老同志陪她吃小碗的。他们又看张老师吃得心里痛快…… 原来这张老师真名叫张彩霞,她在达拉沟林场告诉我们的“张曼”是她的艺名,她是师范学校毕业,对琵琶有一技之长,曾经还荣获过甘肃省校园才艺表演二等奖,也就因此对我们几位重走长征路的文艺工作者又多一份相同的爱好。张老师还认了李老师作义父,认了老陈为叔叔,也认了我为大哥。 送张彩霞上车返程时,见小张突然碰上了她丈夫的妹妹,这时我们才知道张老师的婆家正是这县城附近的,可她就要马上赶回去上课,孩子们正等她回去…… 前面又是一座岷山,又是120公里的颠簸,张老师是站在车上的,已没有了座位,她一手拎着那个藤篮,一手不停地向我们招手…… 今夜星光 我们从甘肃的环县进入陕北的定边县,从定边的罗宠塬进入吴旗。 4月13日,文化长征队落宿吴旗镇吴仓堡乡韩沟门村金盆湾组王玉生家的窑洞里。这是晚上8点多,高原晴朗的白天和星夜,让人有意想不到的冷,让人冷得打寒颤。王金宝夫妇已没有烧热炕了,他们怕冷着我们,特意把我们三位长征队员送过来,睡他爸妈的热炕。 小王招呼一声就匆匆要赶到组上去开群众会,说今晚群众会上组里要传达乡村会议精神,还要安排种玉米和种杏林。 我对小王担心开会迟到的样子很新奇,想到这是我们南方农村大集体时才有的事情。 我问老王:“家庭联产承包后,组上经常开群众会吗?” “上面开了会,我们下面也要开,组上有事也开会。这一点同集体化时没两样。”老王笑着说。 我感到人很困,不然还真想跟小王一起去组里开会哩! 王嫂塞一把干茅草把炉火点燃,炕里响起噼哩啪啦像鞭炮一样的欢呼声把我们三位客人迎上炕去,很快,炕就热乎起来,我们又向老王热乎乎问这问那……不觉,行军和劳动的疲惫就袭过来了,我一个接一个的呵欠,看看手表,对他们夫妇说:“多谢了,你们也去睡吧!” 他们给我们一人一床被盖……我们看王嫂也老不出去,只好裤子不脱就睡下去,谁知他们夫妇也脱起了衣裤,也一人一床被盖挨着我们在一个坑上睡…… 热炕有一种比空调和电热毯特别的暖和:空调房让人忘记了外面的气候,少了一份对床铺的热恋;电热毯永远是那干燥的恒温,失去了一种滋润;它们都更没有这男男女女同睡一个床上的“家”的团圆温馨…… 三个南方来的男人第一次同陌生的女人睡在一个炕上,温馨得新奇,让人睡不着…… 我们想起了下午同他们一家子在玉米地里劳动,那对毛驴开始怎么也不听使唤,连主人王玉生也使唤不了它们,后来老王发现是我们陌生人牵它们而帮了倒忙,尤其是毛驴也没见过老陈这么深的花白胡须人……我们不牵它们倒依行就路了…… 老陈不服气,他马上翻出我们登山包里带着的干粮喂它们……驴眼就友善起来,犁起地来顺顺当当…… 我们也很快就被看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在王金宝家共进晚餐之后,还送我们同他爸妈一炕睡了。 王玉生夫妇在李老师和老陈的年岁之间,五六十岁,独生子王金宝夫妇30多岁。老王生一男两女,女孩都没有读书,金宝也只读过小学四年级。金宝也生了三个孩子,孩子现都不在家,都在镇上中学读书。 老王在一堵黄土坡里有一座4孔红石窑洞的独立小院,院里有儿子的小四轮车库,院外圈有两口毛驴、4只绵羊、两头黑猪、几十只鸡,这是王家的老宅院。 儿子成家后,离老窑洞300米的平地另建了一座5孔红窑洞、200多平方米的独立小院,院门院墙琉璃瓦盖得气派,院门横披是瓷砖帖的“春光满院”,旁边还有一个养50只的绵羊圈,院墙角上挂有一块“永保先进性,奋力奔小康”的“党员联户”牌。 小王是吴旗县圈养绵羊的带头人,他也靠这项环保牧业致了富,赚回六七万,建新窑子和买回农用四轮车,写字台上还有“全县十佳青年”的奖牌,家里彩电、冰箱样样齐全…… 沿红军长征路进入陕北黄土高原,看到路边的陕北农家窑洞一个个不比老王父子逊色,窑洞还给人留下特殊的情结:无论新的老的一排排窑洞,门上的半圆格窗中间都镶有一颗鲜艳的红五星……70年来这里的老百姓一直珍重红军的光荣革命传统,当年红星照我去战斗,今天红星照我去改革——红五星依然高高挂在各家门口,伴随着老百姓步入改革开放新时期,用红五星的高尚情操不断熏陶自己…… 一路也可见陕北农村责任制的力量,座座黄土群山已开发得棋盘如画;当年的长征路已是一条宽敞的柏油路,站在两边柏杨树上和飞到柏油路面上叫喳喳欢迎的喜鹊也都在告诉我们,这里的农村又在为发展黄土高原的环保农业正成功地进行第二次农村改革—— 公路旁的“深化三级联创,发展以杏为主的林果业,促进农民增产增收……”等宣传路牌和标语举目可见。这里人平只限制耕作两亩地,并只能种玉米和洋芋,种小麦只能供养繁荣发达的鸟类了。鼓励大面积发展家庭杏园,多的一人发展了十几亩,杏园也已挂果,大户一年卖杏可赚两三万元。 老王告诉我们:“现在全村人平纯收1200元,实际上有1600元。各家各户还享受到国家退耕还林、还草的粮食补贴。” 老王还说:“只是遗憾父子都读书少了,以后即使贷款也要三位孙子孙女至少读完中学,还要鼓励他们都上大学……” 看夜光表,时针已指到11点的位置上了,我示意我们三位,自己睡不着,不要再打扰这对老伴了。 我们都离开老伴九个月了,在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上日思夜想要早日赶到目的地吴起镇来,一见到吴旗县的路牌兴奋得每个小时以五六公里的速度急行军……眼下到达吴起镇只有一天多的路程……前面马上可以听得到吴起镇上的欢呼声又很快能听到家乡凯旋的锣鼓声……我们能不兴奋?能睡得着吗? 老陈起床小便,发现他亲手把窑洞门闩好了的又被拉开了…… “怎么?你们起了床?门怎么是打开的?……”老陈回炕后不解地问我们。 “嘻嘻……”睡炕那头的王嫂忍不住发出笑声,“是我拉开的,我们陕北农村夜里睡觉都不闩门。” “夜不闭户?!”……我们在夜里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忍不住又打扰他们一句:“彩电、冰箱也不怕丢?” “不怕。别说在窑子里,就是在路上也不会丢。前几天我金宝拉一车包藏好的玉米,车子坏在公路上,他人赶回家来取零件,第二天才去修车,一包玉米也不少。是真的,晚上都不闩门,你们可以到其他村子去问,闩门睡觉,我们倒显得不自在了。” ……我们无话可说,老陈只好又去把门闩拉开,在陕北农村闩门睡觉可能还对这里的老百姓有失礼貌?我们三位小气的南方人理应由他们去笑话! 这让我想起了李老师在征途上因病回家治疗时,接他老伴来到火车站,两只耳朵突然血肉淋漓,一对金耳环不见了…… 其实,李老师和老陈都很自然想到了那件事,只是憋在心里,都不好意思对陕北老乡说出来打扰他们心中的美好…… 我们一夜未眠……听这对老伴发出甜甜的鼾声,看窑洞门那半圆的格子窗里透进来的星光,和那五角星在夜空的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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